酒樓門口,忽的出現了一直體型龐大的白虎。坐在大堂的食客中,多數人都持著一種警惕的態度,悄悄的打量著這位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而又有一小部分的人,眼中並無訝異,好似對眼前的狀況早已見怪不怪了。


    覺察出了這般差別,紅豆由不得低頭又細細打量了白虎一遍。


    白虎口中,叼著一頭鹿。那鹿的脖子上,鮮血淋漓,看樣子正是被這白虎生生咬死的。


    白虎叼著鹿,行進了酒樓之中,將那死鹿放在了孫掌櫃跟前,繼而俯下腦袋,低聲叫喚著,似乎是在說些什麽。


    孫掌櫃似乎對於白虎的出現並不意外,俯身拍了拍白虎的腦袋。低頭查看了一番腳邊的死鹿,旋即笑著對白虎道,“不錯,今天這鹿,比前幾天的要大不少。想必你也花了不少功夫吧?”


    白虎聞言,很是通得人性的嗚嗚叫喚著,好似在迴應著孫掌櫃的話。


    孫掌櫃拍拍手掌,站起身子,走到櫃台後,拿出了一兩碎銀。


    紅豆瞧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心知那白虎竟是拿了死鹿過來出售,不覺對這隻人性十足的白虎,很是好奇。


    見得孫掌櫃付銀子與那白虎,紅豆暗忖道,也不知這白虎該如何接這些碎銀?而且……這白虎要銀子作甚?難不成是山中大王的日子過膩了,想要換換口味,做一做人?


    紅豆疑惑之際,卻見孫掌櫃俯身,自白虎頸下拉出了一隻不大的錢袋。那錢袋由一根紅繩束著,係在白虎的脖子上。


    孫掌櫃拉出錢袋,很是熟練的將碎銀放了進去。想來,這應該不是他第一次,與這白虎做生意了。


    見得碎銀進了錢袋,白虎滿意的叫喚了一聲。繼而掉轉了身子,悠然的邁出了酒樓的大門。消失在了街市,熙攘的人群中。


    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白虎,紅豆心裏不覺充滿了諸多的好奇。她迴過頭,問孫掌櫃道,“剛剛那白虎,是何人所養?怎的這般的通曉人性,竟然懂得打獵換銀子。”


    孫掌櫃聽紅豆如此一問,不由笑著道,“這白虎,並無人馴養。”


    “無人馴養?”紅豆一愣,不解的看著酒樓的門口。


    孫掌櫃笑著接著說道,“雖然這白虎,無人馴養。但真要說個究竟的話,它啊,卻是城東趙老太太的兒子。”


    “趙老太太的兒子?”這話,更是讓紅豆一頭的霧水。連帶著一旁的紀軒,也是微微皺起了眉。


    孫掌櫃笑著道,“是啊,這事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想必兩位也知道,以前我們玉陽城周遭山林裏猛獸很多,隻是近些年,慢慢的少了。雖然猛獸數量少了,但猛獸傷人的事件還是時有發生。那趙老太太的兒子,便是在幾個月前,在城郊樹林被那隻白虎咬死的。”


    “趙老太太已經七十多了,這個歲數沒了兒子,自然是心痛萬分。倒也不知道那趙老太太是怎麽想的,竟然跑到衙門,狀告那咬死了她兒子的白虎。大老爺看他可憐,就命了衙中的差役去林子裏捉拿那隻白虎。找了整整一個月都沒找到。”


    紅豆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大老爺打了帶領大家抓捕白虎的李捕頭一百大板,算是給了老太太一個交代。”孫掌櫃的說到這裏,很是感歎的歎了口氣,“本來這捉老虎,就不是件好差事。還平白挨了頓打,李捕頭心裏自然很是委屈。無奈之下,李捕頭便到城北山神廟去祈求山神,希望山神老爺能保佑他早點抓到那隻害人的白虎。”


    “說來還真是奇了。李捕頭才剛拜完山神,那隻白虎便出現在了山神廟門口。而且模樣很是溫馴。李捕頭雖然心裏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縛了它去了衙門。白虎也不反抗,跟著上了公堂。”


    “哦?”紅豆聽到這裏,忍不住笑了起來,“那豈不是你們的大老爺,要親自審問白虎咯?哈,這事情聽著倒是新鮮。”


    “誰說不是呢,”孫掌櫃的接著道,“大老爺看到白虎,也是犯難了半天。後來,他對白虎說‘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既然殺了老太太的兒子,按常理,是需以命抵命的。不過……老太太現在年事已高,唯一的兒子也死了,無人養老送終。如果你可以當她的兒子,替她養老送終,我可以赦免了你的罪。’那白虎聽完大老爺的話,點了點頭,同意了。”


    “就這樣,趙老太太死了兒子,又平白多了隻老虎做兒子,”孫掌櫃說著,指了指腳邊的死鹿,“起初大老爺還怕那白虎會尋釁滋事,胡亂傷人。便特意命了好些差役在暗中防備著。但漸漸,大家發現那白虎很是通曉人性。不僅知道打獵換銀子,對趙老太太也格外恭謙,偶爾還會馱著老太太出來逛街。逐漸的也就被大家接受了。”


    聽完孫掌櫃說完整件事情,聯想著多年間巡診途中的所見所聞,紅豆不免心中唏噓不已。


    一隻老虎,尚有如此仁義心性。而這世間,為了個人利益,背信棄義,拋妻棄子,遺棄雙親者更是大有人在。想來,這些人,竟連一隻老虎都要不如。真是枉披了一層人皮。


    紅豆唏噓感歎之間,孫掌櫃忽的一拍手掌,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麽了不得的事,隻驚得紅豆愣了一下,旋即疑惑的看向掌櫃的。


    隻見孫掌櫃衝著紅豆等人笑了笑,滿是歉意的說道,“哎喲,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說話了,倒耽誤你們吃飯了,”邊說邊衝一名正忙碌在大堂中的活計道,“大春——快,帶趙大夫他們去二樓的雅間!”


    “好嘞!”被喚作大春的活計趕忙迎了過了,笑盈盈的衝三人欠了欠身子,指了指樓梯,說道,“趙大夫,你們這邊請!”


    紅豆終於自剛剛白虎的故事中迴過了神來,笑著跟著趙靖陽、紀軒,在大春的帶領下上了二樓。


    相較一樓大堂的嘈雜,二樓顯得要安靜了許多。大春帶著三人,走到其中一間雅間門口,說道,“就是這了!趙大夫,雖說您半個月沒來,但這雅間我們可是一直給您留著的。”說著,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趙靖陽跟在後頭笑著沒有接話。


    紅豆、紀軒正欲跟著進屋,卻聽最先進入雅間的大春,忽的發出一聲驚唿,接著便聽他用驚詫的聲音道,“哎喲,老爺子。你怎麽睡這在這兒了?”


    紅豆、紀軒跟著趙靖陽,疑惑的走了進去。隻見雅間飯桌旁邊的地上,正仰躺著一位白發白須的老者。一身的酒氣,此刻正是鼾聲雷動,睡得正香。想來,應是喝多之後,走錯了屋子的緣故。


    大春將抹布往肩上一搭,俯身搖了搖地上的老者,“老爺子,您快醒醒,這地上可涼得很。您睡在這裏可不行,萬一著了涼,我們可不好跟老板交代。”


    趙靖陽聽大春這麽一說,不由指著老者問道,“這位老人家是孫掌櫃家的?”


    大春搖搖頭,“不是。”


    “哦?”趙靖陽不解道,“那你剛剛說的老板,是何人?”


    “前些日子,一直在洛州城的總店老板,突然來玉陽城了。說是視察一下這邊的生意。這位老人家就是跟著他一起來的,”大春無奈的說道,“老爺子人挺好的,就是特別愛喝酒,一喝多了,就什麽都不顧了。”


    “這樣啊,”趙靖陽了然的點了點頭,繼而垂眼打量了老者一遭,開口道,“我藥鋪裏還有些醒酒的藥,要不我迴去拿些過來,給這位老人家服上一些?”


    大春聞言,歡喜的道,“那感情好,有勞您了,趙大夫。”


    趙靖陽擺擺手,“不過,等他醒了酒,你可得好好給你們老板說一些。這般大年紀了,可不能再這樣喝下去了。長此這般的酗酒,可是要出人命的。”


    大春忙不迭的點頭稱是。


    趙靖陽也未再多言,轉身對紅豆、紀軒道,“紀師弟、寧師妹,你們在這等我會,我迴去拿了醒酒藥就過來。”


    說完,抬腳便欲出門。


    “不用了。才那麽一點酒,算得上什麽?老頭子我可是千杯不醉……”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一直沉睡不醒的老者,忽的坐了起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睡眼惺忪的看著,打量的眼前眾人道,“你們幾個,是來吃飯的?”


    趙靖陽等人還未迴答,便聽大春連忙答道,“是啊,老爺子,你怎麽好端端的睡到這裏來了?”


    老者緩緩站起了身子,撣了撣衣服,又提起腰間掛著的酒葫蘆,放在耳邊搖了搖,聽著葫蘆中輕微的水聲,老者不由歎了口氣,“唉,怎麽這麽快又沒了。”說完,抬眼打量了趙靖陽等人一眼,開口道,“既然你們是來吃飯的,那老頭子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們吃吧,老頭子我繼續喝酒去了。”


    老者邊說,邊雙手背腰,悠閑的踱著步子往門外走。


    正當老者越過眾人,臨出門之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紅豆,忽的開口道,“等等!”


    老者止住步子,迴過頭看著紅豆,不解的道,“小丫頭,還有何時?”


    紅豆看著老者半晌,終於道,“靈機爺爺,你……不認識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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