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摯愛妻子屍體的那一瞬間,古泰立刻就明白了這是來自某個對手的報複。


    ——通過雇傭頂尖殺手,派其刺殺對手至親至愛之人,以此達到攻破對方心理防線的目的。


    這種手段,其實他也在敵人身上用過。


    現在看來,也許隻是風水輪流轉罷了。


    古泰感到後悔。


    不過,他並不是為了自己曾對別人做過同樣的事感到後悔。


    而是為沒有把事情做絕而後悔,是為沒有把對手一個不留地斬草除根而後悔。


    也是為了,沒能在妻子身邊派更多保鏢而後悔。


    但一味後悔是沒用的,再多的悲傷也不可能把死人複活。


    恰巧在這個時候——


    世界上的,某知名的天體物理學家通過望遠鏡發現了宇宙中的新天體:


    白洞。


    與總是在吸收一切物質的黑洞截然相反,白洞每時每刻都在持續向外噴射物質。


    其實早在人類第一次發現黑洞的時候,便有人預言說:


    每一個黑洞都對應著一個白洞,黑洞吸收的物質,將會在對應的白洞中噴發出來。


    一對黑洞與白洞,便能構成宇宙中的一條時空隧道。


    可以想象,如果這是真實存在的,那麽人類就能通過它們在宇宙中穿梭時空。


    不過歸根結底,這終究是人類的美好幻想。


    人類雖然已經發現黑洞的存在,但宇宙中究竟有沒有白洞還不得而知。就算存在,那麽白洞又真能和黑洞構成時空隧道嗎?


    直到這時——一位天體物理學家真的發現了白洞的存在。


    一時間,時空穿梭、多元宇宙、平行宇宙等猜想便成了人們討論的熱門話題。


    而這對於剛剛喪妻的古泰來說,無異於是海難者能抓住的最後一塊浮木——


    的確,人死不能複生,可假若時光能倒流呢?


    如果他真的能迴到過去,愛人依舊存在,陡然消失的愛也終將複蘇。


    穿越一定是存在的,時空穿梭一定是真實的。


    ——不會是假的,也不能是假的。


    懷著這樣的執念,古泰將大筆資金投入到研究相關課題的研究所中。


    即便被世人當成一意孤行、異想天開的怪胎,他也完全不以為意。


    在這條孤獨的旅程上,他忽視了叔伯的忠告、無視了母親的寬解,子女的勸諫與哀求他更是不屑一顧。


    即便時空隧道的猜想為人所津津樂道,但對於大眾來說,這依舊隻是停留在幻想階段的東西。


    在所有人看來,古泰的行為就好像在科技世界裏追尋魔法之力一樣不可理喻。


    但古泰還是這麽做了。


    並且一做,就是五十年。


    半個世紀過去,古泰已經垂垂老矣,似乎一陣風就能隨時將他引向死亡。


    直到此時,他依舊沒有達成所願。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隻是像這樣和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麵對麵坐著喝茶。


    “五十年前,我將大筆資金投入到研究黑洞天體的研究所裏。”


    但成果很不盡人意,研究結果表明,黑洞很可能就是單純的天體,並沒有成為時空隧道入口的資格。


    貿然接近黑洞,隻會被巨大的引力碾碎,然後什麽都不會發生。


    古泰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他又開始投入資金研究白洞。


    這次倒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某個天才研究員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時空穿梭一定是存在的。


    這令古泰十分驚喜。


    可沒過多長時間,那個天才研究員就被人揭穿了——他隻是一個試圖從古泰手裏得到更多經費的騙子,因此才編出了金主想聽的話。


    “三十年前,我已經確信時空隧道真實存在。為了能夠穿越,我需要一個黑洞。”


    古泰是如何確信的?


    他是個商人,對天體物理一竅不通。


    沒有理論支持,也沒有事實證明。


    ——不需要任何理由,古泰就是這麽覺得,並且深信不疑。


    他跳過了“論證時空隧道的存在與否”這一部分,直接進行到了“找到黑洞並跳進去”這一階段。


    然而,宇宙中能找到的黑洞都太遙遠了。就算是光,也得經曆數千萬年才能到達最近的那個黑洞。


    在古泰的有生之年,人類是不可能製造出能夠到那兒的飛船的。


    即便如此——


    也無法成為他的阻礙。


    “我決定製造一個黑洞,讓它成為我穿越時空的入口。”


    考慮到保密性以及安全性,古泰將地點選擇在月球。


    可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製造足以成為時空隧道入口的黑洞,需要多到難以想象的能源。


    恰在這時,有科學家發現了將人類情緒轉化成能源的可能性。


    古泰因此覺得自己無比幸運。


    ——當他因為妻子的死亡而後悔不迭時,人類發現了白洞。他因而走上逆轉時空的道路。


    ——當他因為製造黑洞的能源來源而苦惱時,人類又發現了能將情緒轉化為能源這一可能。


    “二十五年前,我秘密成立了新能源收集中心,同年,我讓公司推出了‘價值百萬的百分之一’等政策。”


    若想搜集足夠的情緒作為能源,那麽就必須得有能產生情緒的人類。


    但當時由於機器人普及,人們結婚與生育的意願大大下降。可以預想到,未來人類將越來越少,甚至導致他無法收集到足夠的能源。


    古泰因此采取了許多促進人口增長的措施,“價值百萬的百分之一”隻不過是其中一個。


    許多人稱讚公司擁有相當高的社會責任感,讚揚古泰高尚的道德品質。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古泰僅僅想要這些人在未來成為助力、變成他實現夢想的能源而已。


    “十年前,我成立的能源中心已經熟練掌握了將人類情緒轉化成能源的方法。同年,正式開始設計並製造自動能源收集器。”


    當然,在世人的眼裏,那些隻是自動故事販賣機。由於自動能源收集器的製造需要某種稀缺資源,因此公司隻製造出了八台。


    “九個月前,機器終於製造完成,我將它們分別投放在了中心城的八個城區裏。”


    從此,每當收集到一定量的能源時,公司就會發射火箭,將儲備能源的設備運送到月球。


    很快,古泰就能收集到足夠的能源製造黑洞了。


    ——當然,這個“很快”隻是相較於他已經耗費的半個世紀而言。


    “可惜啊……”


    古泰長歎一聲,望向天空。


    “一個小時前,機器人軍隊占領了公司,你走進我的辦公室。”


    然而能源收集還不到時候。


    古泰半個世紀以來的執念,就此終結。


    他麵向栗眠,神色晦暗不明。


    “我的這些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對於機器人來說,搜集世界首富古泰的過往資料並從中推測他的想法並不是難事。


    更何況時到如今,就連他列為機密的那些事項也早已大白於天下。


    “所以……你還有什麽好問的呢?還有什麽必要來問呢?”


    古泰說著說著,漸漸喘不上氣。


    這個年邁的老人,似乎終於來到生命的終點。


    “嗬,無所謂了……”


    古泰突然開始吐血。


    “管你什麽目的,反正現在都為時已晚了……”


    “嗬,嗬嗬……”


    古泰一邊吐血,一邊笑著看栗眠。


    為了以防萬一,他早已將控製黑洞成型最後一步的開關吞到了肚子裏。


    他和栗眠喝的,也並不是什麽茶水,而是特製的、能夠溶解腹中那個開關外麵包裹的膠囊的溶劑。


    當“茶水”流入胃中,溶解膠囊後,開關便會啟動。


    一段信號,自古泰發射向太空。


    月球基地裏,製造黑洞的設施停止了繼續吸收能源的階段,開始壓縮已經收集到的、那無比龐大的能量。


    古泰一直跟栗眠說著往事,正是為了拖延時間直至黑洞成型。


    而現在——


    時間……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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