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初晴沒有去拉架的意思,她緩慢的蹲下身子,撿起了那本紅色的筆記本。


    “我明天再來看她。”她低下頭,聲音異常的平靜,而後轉身遲鈍的向著醫院外走著。


    眼見著她離開,顧宸昀才停下了跟蘇丞打架的動作,朝著她追去,臨走前對蘇丞說了一句,“蘇丞,你配不上她。”


    眉眼沉下來的男人站著未動,隻是看著那嬌小的身影越來越遠,心髒深處湧動的血液也好似停住了。


    “蘇四少,蔓蔓出事是所有人都不想的,也許小姐比你還心痛。”寂靜的長廊裏,葉宇朝著病房裏看了一眼,繼而緩緩的說道。


    他是葉家的人,是小姐的保鏢,但是也是蘇蔓的男朋友。


    比起所有人,蘇蔓在他心目中的份量是無法預估的,不然他不會冒著違背葉爵而去跟蘇蔓在一起。


    正如同他說的一樣,沒有人會想讓蔓蔓受傷,但無疑因為沒能及時趕去的簡初晴和他,是最難受的。


    因為感同身受,所以他能體會到簡初晴的感覺,這也是他想要告訴蘇丞的。


    蘇丞的臉色在明晃晃的光線下顯得慘白,從簡初晴離開的那一刻,他英俊的五官就恢複了麵無表情,且眼眸裏裝著複雜晦澀的內容。


    其實他責怪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他自己。


    迴去的路上,簡初晴整個人的情緒都空蕩蕩的,眼眸漆黑空洞卻毫無神采。


    “晴晴,你怎麽樣?”顧宸昀問道,整張麵孔陰沉沉的。


    “我很好。”她迴答著,將那本筆記本抱在懷中。


    額頭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一如她身體裏的血液。


    閉了閉眼睛,她扭著頭看著車窗的外麵。夜色更加濃厚了些,今晴好似注定又是個不眠之夜。


    昏沉沉的燈光柔軟的氤氳在整個房間裏,反暈出一片朦朧的光點,映照在紅色的筆記本上格外的鮮豔。


    簡初晴緩緩的撫摸著封麵,手指上傳來的觸感是那樣的清晰。


    她曾經很想要這本筆記本,因為蘇丞給她傳達的消息就是筆記本裏有秘密,她以為是關於葉爵的,所以使出渾身解數留在他的身邊,想要得到這本筆記本。


    然而某一天,他說筆記本可能並不是如同她想的那樣記錄了葉爵曾經的罪責,他還說答應複婚就將筆記本給她。


    可她退縮了,麵對著蘇丞深邃和充滿希冀的眼神,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做出了她自己心底最真實的答案。


    她不同意和他複婚。


    扇動著睫毛,簡初晴從迴憶中醒轉過來。


    她輕輕慢慢的笑著,無法相信這竟然是蘇丞的日記本。


    他何時有了寫日記的習慣,而他的日記裏又會是怎麽樣的光景?


    翻開第一頁,映入眼簾的就是開頭兩個字,“晴晴。”


    他用的力道似乎很大,所以輕易的就穿透了紙張。


    簡初晴一點點看下去,腦海中不知不覺就浮現了他寫日記時的模樣。


    在寂靜的夜晴,周圍的一切朦朧而迷幻,像是身處在煙靄之中。她透過這些煙靄,就看見了坐在書桌上低著頭的蘇丞。


    表情隱約的泛著些深切的沉重,他寫著那些既顯得蒼白無力又情深義重的詞句。


    一筆一畫,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說,“晴晴,我愛你,此生不換。”


    他還說,“在你離開的第七百天,我又想起了你,很想很想。”


    整整一本日記,記錄著所有有關他的事情和心情,而將這些串聯在一起的是一個叫簡初晴的女人,也就是她。


    可是如今看來,即使再多的表情達意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的紀念,一個人數年如一日的對著個空殼訴說柔情與愛戀,又有何意義?


    天幕此時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簡初晴抬起頭朝著窗外看去。隱約的亮光浮現,她又轉過視線望著眼前的燈光,覺得光線刺目的讓人想要流淚。


    被合上的筆記本裏是一個男人在精疲力盡的執拗和心如死灰的等待,可若用“徒勞無功”這簡單的四個字去概述,又不是那麽的貼切。


    隻是這一刻簡初晴才知曉,他也曾經曆過最絕望的時刻,像是在抑鬱腐朽的黑洞裏徘徊不前,直到她再次出現。


    在經過四年歲月風霜的洗禮,直到她再次站在他麵前。他都不敢確信,以至於不能若無其事從容淡定的與她相對,可她真的好好的活著,就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恩賜。


    心裏的火焰好似重新點燃,他曾偏執又瘋狂,將一身病疫一路折磨久壓心底,而後變成漫長的疼痛,在荒蕪的人生裏前行。


    用日記去記錄去描繪,這迴事看起來好似很矯情。


    矯情嗎?但這怎麽是矯情呢?


    這是一個男人真心愛慕一個女人,他在她眼裏,他卻將她放到心裏。


    可若是感情牽扯到利弊,隻會互相廝磨,他們彼此無法割舍卻又不能完美善終。


    他說著情有獨鍾,海誓山盟的情話,仿佛願意為了她舍棄一切,包括人人珍愛的生命;可實際上他所賜予她的,總是水深火熱,心痛難耐。


    簡初晴閉了下眼睛,然後睜開,目光毫不避諱的直視著這本日記,淡色的唇畔而後吐出一句話,“蘇丞,你總是這樣的嗎?”


    房間裏沒有其他人,所以她的喟歎也隻是說給自己聽的。


    坦白說,看完了日記,她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甚至牽扯的整個神經都在緊繃著,為這樣的情深義重,和她從來沒有發現過的蘇丞。


    可是當他們走到今天這一步,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過錯。


    她所給予的期待和信任,早就隨著時間消磨殆盡,最後餘下的一點點,也因為蘇丞的行為而失望了。


    簡初晴理解蘇蔓想要給她看日記的用途,因為她終於知曉,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還有另外一個人和她一樣煎熬。


    但他們是殘局,總是沒辦法圓滿。


    …………


    醫院的病房裏,慢慢醒轉過來的蘇蔓一眼就看見了守候在床邊的男人,他趴在床上,手心裏還握著她的手。


    下巴上有著淡淡的胡茬,顯得整個人有些頹疲,與她過去所見到的人太過的不符合。


    但是她知道他是誰。


    再次轉過視線,蘇蔓抬頭呆愣的看著天花板。


    明晃晃的光線刺的她眼睛生疼,她伸出手臂遮擋,半闔上眼眸。


    於是,那個晴上的影像就像是一部電影被按了播放鍵一樣的重複著,那些肮髒的汙穢的畫麵,響徹在耳朵裏的聲音是男人的謾罵與侮辱。


    她抬起自己的手臂,就看見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和烏青,本以為那是一場夢,可身上的這些痕跡提醒著她。


    原來,不是夢。


    睡著的男人並不太安穩,可他現在看起來卻是那樣的美好。這樣的自己,又怎麽配的上他?


    “啊……”蘇蔓突然大叫了起來,抱住自己的腦袋就開始瘋狂的叫喊著。


    她的叫聲吵醒了葉宇,他立刻驚醒過來握住她的手臂,“蔓蔓,你醒了?不要怕,我在這裏。”


    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告訴蘇蔓他在這裏,可陷入絕境的女孩根本不想理會,她隻一味的尖叫著,歇斯底裏,企圖用尖叫掩飾著自己的脆弱。


    “蔓蔓……”


    “你走,你滾開,不要,不要在這裏。”敏感的女人狠狠拍打著他的手臂,整個人像是隻受傷的刺蝟。


    她不想葉宇看見這樣的自己,這樣肮髒而醜陋的自己。


    “蔓蔓……”


    “滾啊!”眼淚落滿了眼眶,她直接拿著枕頭朝著他砸去,動作提不起幾分力氣卻很固執。


    聽到動靜的醫生和蘇丞趕來,一把拉開了蘇蔓。


    蘇丞直接將蘇蔓摟在懷中,不斷的出聲安慰著,“蔓蔓,是四哥,四哥在這裏,不要怕。”


    蘇蔓蜷縮著自己的身體,緊緊的抱住蘇丞,斷斷續續的說道,“四哥,你讓他們走,我不想……不想看見他們。”


    “好,四哥都聽你的。”


    蘇丞的眉目淩冽,緩緩掃向病房裏的其他人,“都聽到了,全部離開。”


    “蔓……”


    “尤其是你。”蘇丞打斷葉宇的話,下著逐客令。


    等病房裏恢複了冷清後,蘇蔓畏縮的姿態還是沒有任何的變化。


    蘇丞心疼的摸著她柔軟的長發,聲線也放的很輕,“蔓蔓,你不想看見葉宇是不是?”


    蘇蔓咬著唇瓣點了點頭,她的臉蛋上已經沒有多少血色,整個人呆滯而遲鈍。


    不想看見他,因為覺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他。


    咬著的下唇逐漸烙印出血跡,蘇丞看見後眼眸裏暗了暗,他緊抿著的唇瓣一點點泄出冷冰冰的弧度,繼而視線凝聚在女孩身上後又帶著些晦澀與陰鷙。


    “蔓蔓,已經沒事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是的,四哥……不是……”揪著自己的衣領,蘇蔓提起的氣息絕望而崩潰,“四哥,我再也不是……從前的蘇蔓。”


    “胡說。”蘇丞輕拍著她的脊背,哄慰著,“你是蘇蔓,我的妹妹,也是蘇家最疼愛的女兒。”


    “四哥,他們毀了我,他們毀了我。”闔上眼眸,她的眼淚順著眼尾落下,再睜開之後明顯的泛著猩紅與恨意。


    那是她從未有過的複雜情感,像是要將一切都燃為灰燼。


    “乖,你在醫院裏好好休息,那群人,你二哥和我都不會放過。”蘇丞神色未變,幾近波瀾不驚,但他眼眸裏的墨色卻愈發的深重,像是籠罩著黑夜。


    蘇楓早就去找那群傷害蘇蔓的人了,隻是好像還沒有任何的線索,而他也派出了陸一和陸二去尋找。


    那些傷害過蘇蔓的人,他通通都不會放過。


    敢傷害他蘇丞的妹妹,就應該承受他的怒火。


    “四哥,你會在這裏陪我嗎?”蘇蔓抬起眉眼看著他,死死的壓抑著內心的害怕和無助。


    “會,四哥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


    “好。”


    出了醫院的大門,葉宇站在牆角邊,滿身皆灌注著冰冷與戾氣。


    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後就直接的問道,“查到了嗎?”


    對麵說了一兩句話,他的麵色仍舊沒有和緩,“繼續查,一定要查到究竟是誰。”


    掛斷電話後,葉宇捏著的手骨咯吱咯吱作響,他緊繃著的神經沒有一刻的放鬆過,而後直接一個拳頭打在了牆壁上。頓時淋漓的鮮血從他的手上流下來,印刻在牆壁上的紅色看起來有些可怖。


    他背過身去,仰著頭靠在牆壁上,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蘇蔓痛苦又絕望的模樣。


    他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遭遇了這些,而現在他連陪在她身邊都不能,她正在受著折磨與煎熬,可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


    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坐在貴妃椅上的簡初晴身上覆蓋著薄毯,她閉上眼睛似乎在假寐。耳邊響起輕緩的腳步聲,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睜開眼眸,疲倦和血絲頓現。


    顧宸昀望著她,視線又挪向她手邊的紅色筆記本,“一個晴上沒睡嗎?”


    簡初晴起身,將薄毯拿開,笑了笑迴答:“你應該也是。”


    “嗯,晴晴,我在書裏找到答案了。”勾唇,在彼此眼裏看見了淡淡的欣喜,顧宸昀將之前拿的那本故事書翻到了做了記號的一頁,很簡單明了的說道,“書裏的一個小故事寫了,盛鑫典當行在西林路懷石街道32號。”


    “西林路懷石街道32號?”簡初晴接過書,朝著裏麵的內容看去,果然有描繪盛鑫典當行具體位置的。


    這個地方她認識,恰好是老城區所在的地點,現在隨著時間的發展,大多已經被人們忘卻,隻居住著一些念舊的老人。


    她不由的稱讚道,“這你都能想到,顧宸昀你有考慮過去當偵探嗎?”


    “倒是可以考慮。”顧宸昀迴了一句,緊接著問道,“我們現在就要去嗎?”


    簡初晴搖了搖頭,“葉羅門恐怕已經被人盯上了,我們不能明目張膽的過去找人。”


    “你怎麽知道葉羅門已經被盯上了?”顧宸昀有些詫異的問道,關於這一點他竟然沒有思考到,果然最近一段時間他疏忽了很多。


    “我哥的失蹤絕對不是意外,隻能證明葉羅門已經暴露了。”簡初晴微微掀著眼皮,眼眸幹淨而清澈。


    “這件事我會安排,你就先不要操心了。”


    “拜托你了。”


    “你和葉爵,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迴了葉羅門的葉宇仍舊魂不守舍著,簡初晴連續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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