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蘇丞叫著她的名字,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可她本來也沒有多歇斯底裏,隻是望著他的眼神偏冷。


    緋紅的唇瓣因為大力被咬出鮮血淋漓的感覺,她好似不知道疼痛,隻輕輕淺淺的笑著,“你是不是又要說你那什麽見鬼的理論,還是自以為我會信了你的鬼話?”


    她都聽到了,全部都知道了。


    可蘇丞卻還是要那麽的殘忍,他要硬生生剝奪她孩子的生命,也剝奪她成為一個母親的機會。


    屋內的白光為他平添了深沉和神秘的色調,他開腔的嗓音柔軟又溫潤,仿佛要將她溺斃在水中。


    “即使我們以後不會有孩子,我還是依然愛你。”伸手想要觸碰著她,卻被簡初晴躲了過去。


    “那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滾開。”簡初晴叫道,人也往後退著。


    他們之間對立的姿勢很明顯,簡初晴眼裏的警惕更像是一種苛責。


    “無論你怎麽樣掙紮,都無濟於事,你明白嗎?”


    “你沒有權利剝奪他的生命,你沒有你沒有……”簡初晴搖著頭,哽咽著說道。


    蘇丞大步邁過去,一直未動的神色漸漸的擰起。他伸著長臂將她困在懷裏,任由著她掙紮和捶打,“是我不對,不應該……讓你懷孕。”


    “你他媽就不應該碰我。”簡初晴吼道。


    她從來不說這樣的髒話,更多時候都很克製,但是此刻她的情緒崩盤,一股子怨恨從心中湧出。


    “蘇丞,你滾,別碰我。”


    “對不起,對不起……”他抱著她放到床上,也不顧那些鮮血會汙染床單。


    強製性的扳正著她的臉,讓她麵對著自己。蘇丞滾動著喉結,而後低低緩緩的說道,“我曾經說過比起你其他的都不重要,我以為你多少能懂我的心思,在你和他之間,我絕對不會選擇他。”


    “你說的話能信嗎?”簡初晴抱著腦袋,慘兮兮的笑,“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對我承諾過什麽?”


    簡初晴問著,仰著布滿淚痕的臉看他。


    蘇丞抿緊著唇瓣,一個字都沒迴答。


    “你說你會保護……我們母子倆,你說會照顧好我們,你還說……永遠都不會傷害他,也不會……不要他。”越說下去她的眼淚落得更加的洶湧澎湃,那些磕磕盼盼的語句被拚湊在一起,卻還是顯得支離破碎。


    “蘇丞,你不僅說話不算話,還妄圖傷害我們。”她的控訴和指責像是一把尖利的刀,狠狠的刺中著他的心髒。


    蘇丞的心口一震,怔楞的看著坐在床上的女人。


    當他麵對著阿旋的質問時他不曾心痛,但此刻他有些恍惚和迷茫。


    女人的情緒太過的壓抑,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即使唇角上揚帶著笑意也盡是苦澀和慘淡的味道。


    她穿著寬大的居家服,空蕩蕩的袖口顯得她整個人都很瘦。她確實很瘦,如果不穿緊身的衣服,腹部那一塊的凸起根本就看不見。


    “晴晴,打掉這個孩子吧!”他沒有任何辯解的話語,隻是眼眸深深的望著她。


    從心髒深處蔓延過的冷意襲卷著全身,順著四肢百骸流遍所有的血液。


    簡初晴伸出手,一個巴掌直接扇了過去,她的力道很大,很狠。


    “啪”的一聲響徹在整間房間裏,甚至都有了迴音。


    也許是錯覺,簡初晴想著,笑出了聲。


    蘇丞被打的偏過了頭去,眼底的溫度荒蕪而沒有人氣。他的長腿往前跨了一步,將她拉到懷中抱住。


    簡初晴想要掙紮,但是她已經沒有了力氣。剛剛打蘇丞用了她全身的力量,所以她這次隻能任由著他抱她。


    “你是全世界……最沒有資格……讓我打掉他的人。”她異常平靜的說著,忍受著最深切的痛楚,心髒還有神經都在拉扯著,像是鈍刀慢條斯理的切割。


    “可我也是全世界,最愛你們的人。”


    “你不配。”


    三個字,冷漠的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霜,字字淩厲。


    心髒又是重重的一擰,蘇丞微閉著眸子,嗓音沙啞而清淺淡冷,“晴晴,這次你沒得選擇,你隻能順從或被迫接受,因為我……不會心軟。”


    簡初晴低垂下眸子,緋色的唇瓣彎了彎而後迴歸於平寂。


    她長而卷的睫毛掩蓋住了一切的情緒,突然變得像個木偶人一樣的怔怔著,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簡初晴覺得讓他抱著的時候,哪怕接觸的體溫很溫暖,卻仿佛感知不到了。


    一整個晴上她沒有再哭過再鬧過,與其說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不如說心如死灰。


    她始終不言不語,蘇丞就算有一千一萬種哄她的方式也無濟於事,他勸不了她開口說一個字。


    她依舊好好的吃飯,不吵不鬧,安靜的像個孩子,但是這樣的簡安才讓他深刻的不安著。


    仿佛一個轉身,她就會從他身邊消失,如同四年前一樣。


    又一個傍晴降臨,蘇丞接了個電話匆匆的出了門,臨走前看了一眼簡初晴,但是她沒有理他。


    樓下的草坪上傳來汽車啟動的聲音,簡初晴赤著腳下床走到了窗戶邊。恰巧蘇丞將目光投過來,緊張的她立刻隱在窗戶後麵。


    感受到輕微的窗簾浮動,蘇丞的眉眼沉了一度,他隻看了一會就上車離開了北湖別墅。


    簡初晴從簾子後麵走出來,見那輛車越開越遠,心底好像空了一塊。


    她盯著夕陽的光線,刺眼到讓人想要流淚。


    磅礴而瑰麗,仿佛生命的盡頭卻又充滿著無限的期待,可她的人生好似毫無期待可言了。在漫長的時光長河裏,她曾經執拗的愛著一個人,用盡生命的全部氣力。


    痛嗎?怎麽會不痛?


    這樣的感情不能用一兩個字去形容,因為那是她的全部。


    簡初晴靜默了良久,直至夕陽不斷的拉長,最終墜落了下去。


    還是逃不過時間的吞噬,她想著,揚唇輕笑的弧度有幾分落寞。


    伸手覆上自己的腹部,肚子裏的小家夥踢了她一下,幅度不太明顯但足以讓簡初晴震撼。


    她突然意識到他已經成了一個鮮活的生命,如果就要順從著蘇丞的意思奪去那該是多麽的殘忍。


    慌亂無措一瞬間侵襲著她的思維,她雙手抱著腦袋強迫自己停下來,然後仔細思考應對的辦法。


    現在的她被困在北湖別墅,所接觸的人裏隻有陸一和李嬸,這兩個都是蘇丞的人不會幫她,況且別墅的外圍也增加了不少保鏢,她要自救的方案顯然也行不通。所以想到最後她覺得自己隻能選擇尋求外來的幫助,在她為數不多的朋友裏,能救她的也不多。


    找出許久沒有碰過的手機,她剛想給羅雲打電話按鍵的動作就這麽停住了。


    在葉羅門的時候,她不願意跟蘇丞迴去於是他說了一句威脅的話。現在葉爵不在葉羅門,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羅雲在管,她不能肯定羅雲能否對抗的了蘇丞。


    除了羅雲還有誰可以救得了她?


    簡初晴摁著眉心,幾乎將所熟知的人都過濾了一遍,直到思維停滯在一雙溫柔的褐色眼眸裏。


    溫文爾雅的虞少司,他在簡初晴心中一直是一個大哥哥一樣的存在,好似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也許他可以想辦法將自己從中解救出來。


    撥通了虞少司的電話,對麵接的很快,聲線裏也有些詫異,“晴晴,怎麽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少司,我……我……”簡初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自己的事情,她支支吾吾的道。


    “晴晴怎麽了?”


    “能不能請你……”


    “少司,誰的電話?”冰冷的話筒裏傳來一個女聲,簡初晴能聽出那個聲音,是寧姚的。


    “是晴晴的電話。”虞少司溫柔的迴答著。


    “嗯,那你先跟她說吧!”寧姚並未有任何不悅的情緒,反而表現的很平靜。


    “晴晴,你剛剛要說什麽?”虞少司結束了和寧姚的對話,轉而問道。


    簡初晴垂下頭,深吸了一口氣。


    虞少司和寧姚剛和好沒多久,寧姚也曾告誡過她不要再來打擾虞少司和她的生活。如果此時她尋求虞少司的幫助,勢必會跟他糾纏到一起,這樣寧姚大概不會開心。


    虞少司好不容易才能夠放下她,她不能那麽自私。


    “沒事了少司。”簡初晴淺淡的迴答著,唇角的笑意有些苦澀。


    虞少司大概聽出了她聲音裏的不對勁,擔憂的問著,“晴晴,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我真的沒事。”簡初晴始終堅持自己沒有問題,她不願意說虞少司也不會再逼問下去。


    掛斷了電話,簡初晴**著閉了閉眼睛,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影。


    他說他是她的未婚夫,他說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他都會站在她這一邊……那麽,他會幫自己嗎?


    簡初晴不肯定,但是心裏卻湧現出一股希望。


    也許顧宸昀會幫她。


    根據記憶她找到了之前顧宸昀曾經撥給她的號碼,她知道這樣的事情對顧宸昀來說不公平,可現在除了他可以幫助自己,她真的無路可走。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她也不會放棄。


    顧宸昀正靠在沙發上抽煙,繚繞的煙霧下他俊俏的臉被拉的有些模糊,他夾在薄唇之間,抽了一口,然後取下,隨即又一直未動。


    直到手機屏幕上閃動的那個號碼浮現,他才吐出青白的煙霧,擰著的眉頭輕而易舉的舒展開來。


    “晴晴,接到你的電話我很意外。”


    低沉黯啞的嗓音大概被煙熏過,透露出別樣的情懷,既動聽又有磁性。但是簡初晴此刻根本無暇欣賞,她隻想問一問他會不會幫自己。


    “怎麽了?是想我了嗎?”他還有心開著玩笑,讓氣氛不會那樣的緊張,“其實我也很想你,從上次之後就一直在想你。”


    顧宸昀的語調不太正經,但顯然也是故意為之。對麵一直沒有聲音,他不由的擔憂了起來,但仍舊調笑著,“難道是撥錯了電話?”


    捏緊著手機,簡初晴惴惴不安的心緒在這一刻被放大,緊接著就聽到她**的聲線從唇瓣溢出,“顧宸昀,你會……幫我嗎?”


    原本慵懶靠著的顧宸昀正襟危坐起來,他的唇上抿出些弧度,雙眼微眯顯得悠遠而深邃。


    “你會幫我嗎?”細細密密的聲音再次響起,此刻已經凝聚成了更輕微的抖動。


    顧宸昀覺得心髒一緊,因為她此刻的話語生出了更多的感覺,無法言說和形容的,像一千隻蟲子撓著心髒的位置。


    醫院裏,白色牆壁幹淨的一塵不染,而外麵惴惴的天色為這抹蒼白攏上了一點昏黃。走廊上來迴穿梭的醫護人員步履不停,他們或是神色緊張或是麵目嚴謹,偶爾一道微風拂過,混合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無端侵蝕著人們的心肺。


    有人恐懼有人歡喜,這裏布滿了死亡的氣息,也同樣擁有著新生的喜悅。


    簡初晴跟著阿旋站在手術室的門口,她的表情甚為平淡,目光在觸及那道高大的身影時隱隱變了些。


    “晴晴,我會在外麵等你。”蘇丞低聲的開口,在這樣沉悶的氛圍中空氣都似乎凝結了起來。


    簡初晴沒迴話,麵對著蘇丞擔憂的眼神,安靜的像個提線木偶一樣。


    不遠處的窗戶猛然的響了起來,原來是狂風唿嘯而過。


    簡初晴側過頭看去,大概要下雨了吧!


    她挽著唇陰冷的笑著,整個人卻顯得飄忽不定。


    蘇丞眯起一雙眸子,捕捉到她眼底的厭惡,心下一片茫然。


    他伸手勾住她的腦袋,將自己的唇畔壓過去,輕輕淺淺的吻著。而後抵著她的額頭,再次出聲,“不管怎樣,記住我愛你。”


    從來沒有這樣的一刻,讓她覺得“我愛你”這三個字也是這樣的殘忍。


    扇動著自己的眼皮,她的唇瓣緊緊抿著,毫無血色。


    一滴滾燙的淚從她眼角滑落,落在地上之後無跡可尋,而蘇丞沒有意識到,如果他注意到她那刻心如死灰的神情,也許某一天會因為這樣的決定而後悔。


    可他從來都是這樣的決斷,隻相信自己所能給予的,從前是現在也是,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硬生生斷送了他們的愛情。


    明明早就知道了這一點,簡初晴對人生卻還是給予了期待。


    “咳咳——”阿旋幹咳了兩聲,隨即掩唇輕聲說道,“蘇四少,可以開始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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