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她讓桃紅去東耳房拿了笸籮、五彩絲線、還有一些深色的綢緞,準備給張居齡繡幾個掛在腰間的荷包。去定遠侯府時,見楊若他們腰間掛的都有,顧晗就生了這心思。前世時,她和張居齡的關係淡薄,基本上不會注意他的穿戴。現在想來,心裏卻很是難過。他那樣的性格,不像是會單方麵付出的類型……成婚幾載,對自己卻一直是實心實意的。就算到了後來,他對自己生了怨意,但也沒有虧待過她。


    重活一次,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意,便好好地對待他吧。也算是還上一世的情分。


    桃紅又拿了一本花樣子過來。


    顧晗選了選,最後定了歲寒三友和平安如意。一個是鬆竹梅,代表著氣節和誌行;另一個是一瓶、鵪鶉、如意,以瓶寓意平、以鵪鶉寓意安、再加上如意。都是寓意很好的。


    顧晗剪了布料,用手繃撐著坐在香妃長榻上開始繡竹葉。


    桃綠和幾個年幼的小丫頭嘻嘻哈哈地在廡廊下踢毽子,清脆的笑聲傳出去很遠。顧晗聽見就笑了笑,不予理會,都還是頑童的年紀,正是活潑的時候……


    才一小會,巧玲就壓低聲音去嗬斥桃綠,說她太吵了,「少夫人睡覺剛起來,這會子精神還不大好,你們再鬧騰,都趕去外院掃地。」


    「好姐姐,我們不玩了。」桃綠笑著去拉巧玲的手。


    巧玲瞪她一眼,倒也沒有真的追究。


    酉時一到,天色就暗下來。桂花苑的桃兒來了秋闌閣,她也是服侍王氏的貼身大丫頭,梳雙丫髻,長得很白淨。說王氏下午時犯了頭風,要好好歇息,這幾日都不用去請安了。


    顧晗笑著應了,親自給她抓了一把八分的銀裸子。


    「……少夫人太客氣了,奴婢隻是過來傳話的。」話雖然這樣說,桃兒還是雙手接了。


    「桃兒姑娘說的那裏話,你成日地伺候母親,盡心盡力,這一點賞賜是應該的。」顧晗笑了笑。


    桃兒屈身給顧晗道謝,笑眯眯地退下了。


    顧晗眼瞧著她出了角門,心裏起了疑惑。中午時見到王氏,她還是神采奕奕的,怎麽一下午的功夫就頭風犯了……


    難道是因為張居思的事情?她覺得很有可能。不過不去請安也是好的,畢竟可以悠閑地度日。


    庭院裏,有婆子拿著竹竿去點亮燈籠。


    月襴堂的燭火也點亮了,張居思正趴在羅漢床上哭,覺得母親不疼她了。


    「我的好小姐,怎麽會呢?您可是夫人唯一的女孩兒。」安嚒嚒半跪著和她說話,「夫人都是為了您好。以後……您就會明白的。」


    「什麽都是為我好?」張居思哭訴道:「要是真的為著我好,怎麽舍得把我關在月襴堂?」


    安嚒嚒歎氣,苦口婆心地勸她:「等您心平氣和下來,好好地想一想……夫人她也是一片苦心的……」四小姐終歸是主子,她隻能說到這裏了,再往下就是僭越。


    張居思不依不饒的,誰的話也不聽。


    夏蕊端了一碟子紅米棗糕進來,先看了一眼安嚒嚒,才壯著膽子說道:「小姐,這是小廚房新做好的,您瞧瞧,熱氣騰騰的……」


    安嚒嚒低頭揉了揉自己跪酸的膝蓋。


    紅棗的香甜氣息傳來,張居思控製不住地吸溜了一聲,她中午的時候就沒有吃飯,現在被紅米棗糕一誘.惑,隻覺得饑餓難當。


    她不哭了,坐起來去看夏蕊,低聲問道:「裏麵添加了杏仁沒有?」


    夏蕊見張居思有了反應,慌忙接著話說:「有呢,還放了核桃仁,是按照您的喜好做的。」


    「……那,那放下吧。」張居思隨意抹去臉上的淚水,怕自己沒麵子,又說道:「你們都出去,我不需要伺候了。」


    夏蕊屈身應是,把紅米棗糕放在小幾上,攙著安嚒嚒退去了院子裏。


    「嚒嚒,您的主意還真管用,小姐終於不鬧了。」夏蕊笑了笑。


    安嚒嚒「唉」了一聲,「……和我的主意沒有什麽關係,是咱們小姐自己想吃而已。」話是這樣說,但張居思是她奶.大的,習慣和性格還是能了解一些,一天都沒有吃東西,肯定該餓了。


    第二日上午,玉蘭庭的陶嚒嚒坐著馬車來了張家。她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發絲在腦後綰成抓髻,僅用了一根光麵金簪固定。臉皮緊繃著,也不笑。是很嚴肅的長相。


    王氏卻親自去了花廳接待,一番交談後,又領著去了月襴堂。


    陶嚒嚒一句話也不說地站在張居思麵前。她看一眼就生了怯意,拉著王氏的袖子直哭,不願意被人時時刻刻地管束著。


    小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況且王氏是鐵了心要改掉女孩兒所有的壞毛病,所以她無論哭成什麽樣,也都咬著牙不鬆口。


    最開始的幾日,張居思真是天天挨打,理由各種各樣的——什麽嗓門大,說錯話、對長輩沒有禮貌、走路搖搖晃晃、喝茶水吧唧嘴、吊著眼梢看人……


    陶嚒嚒有一個特製的竹板,大拇指寬、一臂長。她就用這個打張居思,毫不手軟。


    安嚒嚒她們在旁邊待著,一句話求情的話也不敢說,因為她們每多說一句,張居思就會多挨一手板。


    王氏去月襴堂看女孩兒,隻見張居思頭頂著白色盞碗正在抄手遊廊上練習走路,看到她來,還屈身行了禮。小臉汗津津的,後脊背挺的筆直。


    王氏看了一會兒,便扶著丫頭的手迴去了,心疼又欣慰。還掉了幾滴淚。


    再往後她便不去了,免得心酸不落忍。隻讓月襴堂的丫頭過來迴稟女孩兒的狀況。


    夏蕊:「夫人,小姐上午時走路碎了一個盞碗,被陶嚒嚒打手心,哭了……」


    安嚒嚒:「夫人,小姐中午時吃飯太快,被被陶嚒嚒打手心,哭了……」


    夏蘭:「夫人,小姐下午時坐姿不雅,被被陶嚒嚒打手心,哭了……」


    「……」


    如此地折疼著,王氏又是埋怨陶嚒嚒心狠,又是擔心女孩兒受不住,頭風真的犯了。


    作為張家的兒媳婦,寧氏和顧晗一起去侍疾。張居思也被臨時放出來,去桂花苑探望生病的母親,身後還跟著陶嚒嚒。


    「給母親,大嫂嫂、三嫂嫂請安。」張居思進了王氏的臥室,舉止文雅,落落大方。


    王氏讓女孩兒上跟前來,拉著她的手就不丟了。心裏百感交集。女孩兒的臉頰都消瘦了,對眾人說話卻恭敬有禮,細聲細氣的。


    顧晗和寧氏互相看了一眼,小姑子的變化還是挺大的。至少見到她們知道問好了。看來,傳說中的陶嚒嚒果然有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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