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齡又笑起來,覺得妻子迷糊的樣子可憐又可愛。


    笑什麽笑?笑的她都窘迫了,顧晗恨不得去捂他的嘴。


    「哎,我說張老三,你稍微克製些自己,一群人都盯著呢……」楊若走上前,去攬張居齡的肩膀,「主要這邊還有幾個光棍呢。」他看了眼近處的王家兄弟倆,桃花眸彎起。


    顧晗屈身給他行禮,並不計較他的言行,楊若索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我行我素。


    楊若笑著擺手讓她起來,又和張居齡說話:「……迴去再敘更方便。」


    張居齡往後一退,楊若的胳膊就被甩下去了,他伸手給顧晗整了整衣領,「……待會迴去時,我來接你。」


    顧晗「嗯」了一聲,答應了。


    顧晴遠眺著楊若,心裏還是酸澀,卻沒有當初被拒絕時傷心欲絕的心情了。


    「六小姐和解元爺是什麽關係?」王致瑩問道,她這時候才留意到顧晗梳的是婦人的發髻。


    「他是晗姐兒的丈夫。」顧晴環顧四周支棱起來的耳朵,聲音不大,卻足夠傳遍亭子了。


    像是在表明某種立場,還有警告。


    張居思獨自在美人靠上坐著,生悶氣。她早就看到了王致名,要過去時卻被安嚒嚒死命拽著。什麽嘛。她來定遠侯府就是為了見他的……安嚒嚒都是知道的,為什麽不讓她見?


    顧晗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張居齡他們走遠了,才轉身。


    「一時不見,如隔三秋。」她小聲地念了一遍,心「撲通撲通」跳起來。「不對。」她又念了一遍,隨即想到問題所在了,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她說張居齡為什麽笑她,原來是因為這……


    張居齡幾人一到正房,就被小廝請去了侯爺的書房,說是正等著他們過去。


    定遠侯王誌勇在主位上端坐,後麵是案桌,閑散地擺著幾本書籍,五十多歲的年紀,中等身材,麵相不怒自威;或許是早些年征戰沙場的緣故,額頭上多了幾道溝壑,消瘦而滄桑。右下首坐著幾位幕僚。


    「……都來了,隨便坐。」


    王誌勇見嫡長子、次子和另外倆人一起走進來,右手一伸,笑的爽朗。


    「見過父親/侯爺。」以王致遠為首的四人,一字排開,拱手行禮。


    王誌勇擺擺手。楊若他是見過的,楊閣老唯一的嫡子,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年輕一輩裏極其出色的人物。張居齡——遠哥兒倒也和他說起過,碰麵卻是第一次。


    「你就是今年的少年解元?」王誌勇看著張居齡在眼前站立,神情很淡,容顏如玉粹般精致,脊背挺的筆直。風姿無雙。


    張居齡點頭,「……恰巧而已。」


    王誌勇銳利眸子一眯,自進門,自己就打量他,屋裏的幕僚們也有一眼沒一眼地跟著打量,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或者忌諱……除非他習慣了,也許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別人的觀點,這兩種無論是哪一種,都非常可怕。聽次子說,張家又和顧家結親了,有了顧臨的扶持,張居齡的將來自然是長風萬裏。


    王誌勇左下手的位置空著,四人依次坐下,小廝滿上茶水。


    王誌勇低頭喝茶。


    他不說話,旁人更是不說。書房一下子靜寂下來。


    陽光透過漏窗射進來一些,斑斑點點的,帶著菱形的花影。


    良久。


    王誌勇才說:「請大家過來,是因為賑.災.糧丟失的事情,致遠已經查到了是誰所為,隻是苦於證據不足。」


    他看向楊若,「不知楊閣老是什麽意思?」


    楊若笑了笑:「我父親說,但憑竇閣老一人不可能完成這麽大的動作,他私下裏也探過竇閣老的口風,什麽也問不出來。五月汛期馬上就到了,侯爺要想保家族滿門的話,三十多萬石的糧食就得自己補上。」


    「三十多萬石?」王致名霍然起身,這得傾家蕩產啊。


    王誌勇嗬斥次子:「坐下。」又和楊若說道:「竇誠是內閣次輔,我是武將,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如此針對定遠侯府?」


    楊若伸手在碟子裏拿一塊綠豆栗子糕,咬了一口,沒說話。定遠侯府的事情,他怎麽知道?


    王致遠搖搖頭,父親想的太簡單了……


    「或許,不是竇閣老在針對定遠侯府。」張居齡頓了頓,「他受別人的指示也不一定。」


    「還會有誰?」王誌勇狐疑地問道。


    坐在楊若對麵,身穿灰色程子衣的中年男人迴道:「能用動次輔的,往上是首輔,再往上就是聖上了……」


    王致遠頗為讚許地看他一眼,「李先生說的對。」看來,父親的幕僚裏,還是有可用的人才的。


    他說道:「我也是查到嚴良,才發覺的。」


    嚴良是當朝的內閣首輔。


    「嚴良?」王誌勇的眼睛睜大了,罵道:「肯定是老賊出的鬼點子。我們家和他年輕的時候就有過節,他就是在報複。」


    「父親?」王致遠看了一眼同樣茫然的二弟,問王誌勇:「您在說什麽?」


    「都是陳年舊事了。」王誌勇歎了口氣,說道:「你三姑姑原先是許給嚴良的,人還沒有嫁過去,嚴家就傳來了嚴良的通房丫頭有喜的消息。你祖母覺得丟臉,也氣嚴家人不講規矩,便直接拿了庚帖去退親。嚴家自知理虧,見挽留不住,就答應了祖母。嚴良卻是不願意,還再次上門求娶……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你祖母更生氣了,雷厲風行地托了媒人把你三姑姑遠嫁去了山東。」


    他歇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結果,你三姑姑嫁去的第一年,難產病逝了。送喪的過來京都,嚴良也知道了,他找到咱們家又鬧,我們倆打了一架。他口口聲聲說是咱們家害了你三姑姑,當年如果嫁給他就不會出這事了……」


    王誌勇目視著遠方,像是在迴想什麽,「從那時起,嚴家和王家就徹底斷了往來,嚴良也恨上了咱們家,還說要為你三姑姑報仇。這些年,他不聲不響的考取進士、進了內閣,我去了邊疆、然後承襲爵位……我以為是放下了。誰料到,他一出手就是要置我們於死地。」


    王致遠一怔,父親說的這些,他一句都不知道。


    其餘人的情形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嚴良和定遠侯府之間的故事太有戲劇性了,比坊間的話本都精彩,簡直讓人措手不及。


    王誌勇料到了長子的反應,苦笑地:「又不是什麽好事,你祖母便不讓人往外傳,府裏的仆從更是三緘其口……」


    王致名想了想,抱怨道:「祖母也真是的,當初答應了嚴良多好,人家都混上首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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