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正值秋雨,西湖遊人稀少,一彪形大漢坐在錢塘湖邊上一座小亭之中,一邊喝酒一邊低聲吟誦蘇東坡的千古名句。這人四十歲左右年紀,方臉薄唇,一臉的絡腮胡子看上去頗為粗獷,實在不像是會吟詩作對的文人。他左手在石桌上輕輕敲擊,雙眼微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師父,這是你要的監察隊的值守情況!”一青年飛奔而來,他沒有打傘,滿頭都是水珠。他大概二十來歲年紀,一副書生打扮,看上去既老實又秀氣。


    中年大漢睜開眼睛,點了點頭,緩緩接過書冊翻看起來。過了片刻,他抬頭看向青年:“晴兒,這些資料你看過了吧?”


    秀氣青年點了點頭。中年大漢追問道:“那你怎麽看?”


    秀氣青年抱拳迴答道:“稟師父,江湖上擅長使用黑水針的人屈指可數。我們生死門兩次受此人所阻,我想應該從此此處入手展開調查。”


    中年大漢笑嘻嘻地看著青年,說道:“這麽說來,阻礙郭夜殺死王梓驍的黑衣人和阻礙蘇盈等殺死嚴康的黑衣人是同一人咯?”


    青年皺了皺眉頭,每當他師父露出這種神情,自己多半說錯了些什麽。他迴答道:“師父你老人家就別賣關子了。你既然這樣問,這兩人肯定不是同一人。”


    中年大漢哈哈大笑,說道:“你可知道我為何找你要監察隊的值守情況?”


    “弟子不知。”青年老實說道。


    “你這孩子不知道哪天才能開竅。我這監察隊隊長的職務後繼無人呀。”中年大漢說完搖了搖腦袋。


    青年撇了撇嘴,說道:“誰稀罕這監察隊隊長的職務。一天到晚查東查西,累死了。”


    “你這個懶貨!”中年大漢踢了青年一腳,繼續說道:“我問你,這兩個黑衣人除了都會使用黑水針,還有什麽共同點?”


    青年迴答道:“都提前知道我生死門的行動。也就是說,要麽他們都是生死門的內鬼,要麽認識生死門的內鬼。”


    中年大漢點了點頭,“還不算笨到姥姥家。那你現在知道我為何調查監察隊的值守情況了嗎?”


    青年點了點頭,說道:“接觸到暗殺信息的隻有三類人,接單者,殺手,和監察隊。我想想…”他拿起桌上的書冊,翻了翻,說道:“刺殺王梓驍的行動,接單者蘇盈,殺手郭夜,監察隊負責的有兩人,分別是王源和張泉。”他接著翻了翻書冊,說道:“刺殺嚴康的行動,接單者是周芙,殺手是薛昊,徐升,和蘇盈,而監察隊的負責人分別是吳關和趙天行。我知曉了!”他抬頭看向中年大漢。


    中年大漢點了點頭,說道:“兩個事件唯一共同的人就是蘇盈。換句話說,她很有可能就是那個內鬼。”


    青年說道:“可是金羅漢徐升親眼看到蘇盈被割破了喉嚨呀…等等…”


    中年大漢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說看!”


    青年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也就是說,這兩個黑衣人都應該認識蘇盈,他們根本就是一夥的。那為何要殺死蘇盈?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殺人滅口。但這顯然不合情理,又何必選在刺殺嚴康的情形去殺人滅口?兩人應該有很多見麵機會才對。”他頓了一頓,說道:“那唯一的解釋就是第二種可能:這蘇盈是假死!這樣所有的事情都說得通了。根據我們之前的調查,那王梓驍是崆峒派派去尋找水元功的人。當時為了他們,崆峒掌門彭暢誅殺了南京許家。而後麵發現這王梓驍其實沒死,而郭夜的任務是殺人奪寶,因此那寶物很有可能是水元功,且就在這王梓驍手上。師父,我知道了,這蘇盈恐怕就是第一個黑衣人。難怪他們事後要取走兩具屍體,因為蘇盈根本就沒有死!”


    中年大漢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記住:你看到的未必是事實,而可能是別人想讓你看到的。這蘇盈知道背叛生死門的下場,擔心我們調查到她頭上,因此設計自殺。第二次的黑衣人故意使用黑水針就是為了混淆視聽,讓我們以為兩個黑衣人是同一個人,這樣就不會懷疑這蘇盈的假死了。”他看向青年,說道:“晴兒,傳我命令,整個生死門通緝蘇盈,最好活捉。”


    青年點了點頭,說道:“是,師父,我這就去通傳。”


    他剛走了幾步,中年男人叫住他,說道:“對了,記得不能讓郭夜知曉。孟門主似乎頗為欣賞他。”


    青年迴答道:“是,師父。”,便匆匆離開了。


    中年大漢摸出一枚黑水針,仔細把玩了一番,他左手輕敲桌麵,心道:“楊夙心這小子膽子不小,敢在生死門設內鬼。恩,下單者多半是那位逃跑了的許家少爺,而救下這許家少爺和郭夜的是誰?根據我在現場的勘察,此人武功奇高,絕不在我之下。最重要的是水元功在誰的手上…”


    四百裏外的黃山,一個白色身影正在迅速地往上竄,隻見此人一步數丈,不多時便紮入雲海之中。此時黃山剛下過一場雨,四麵八方的白雲仿佛波濤滾滾的大海,壯觀無比,而一座座青山隻露出頂端,就如同海中小島一般,時隱時現於雲霧之中,讓人如臨仙境。在蓮花峰頂,一男子正在欣賞這絕世美景,他須發灰白,身材不高,但往那兒一站,自然而然地給人一種氣吞山河的氣勢,正是六合至尊之一的呂無為。這時他轉過頭來,笑著說道:“夙心,你來了。”


    一身白衣的楊夙心緩緩走近,他抱拳答道:“是,義父,孩兒來了。”


    呂無為慈祥地看著楊夙心,點了點頭,問道:“聽說你之前見了梅劍山莊的厲薇,怎麽樣?對方喜歡你嗎?”


    楊夙心歎了一口氣,說道:“唉,我已表明心跡,不過厲姑娘要和我比鬥輕功,我不是她的對手,中途被她甩開了。”


    呂無為哈哈大笑,說道:“你們年輕人就是爭強好勝。”一語便道破厲薇的心態。他看向楊夙心,繼續說道:“我們聖火教的人敢愛敢恨,既然喜歡,就好好對人家。”


    楊夙心答道:“多謝義父成全。”他臉露笑容,心中頗為歡喜。在呂無為麵前的楊夙心和平時完全不同,就好像孩童一般,喜怒盡顯於色。


    呂無為見狀,咧嘴大笑道:“你義父我可不是食古不化的老古董,男歡女愛,本就不該受到所謂正魔之別的影響。”


    過了片刻,他靜靜地看著楊夙心,柔聲說道:“我膝下無子,向來便把你當做我的親生兒子。今天叫你來這,為父有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楊夙心連忙抱拳,說道:“義父待夙心恩重如山。義父若有事需要夙心代勞,夙心必肝腦塗地!”


    呂無為慈祥地看著楊夙心,歎了一口氣,說道:“兒子,難為你了。”他停頓了一下,看向雲海,緩緩說道:“我即將給你說的,也是十二年前上一任教主給我說的。”


    呂無為思考了一下,緩緩說道:“聖火教的起源你是知道的,但為什麽數百年來,每一次的六合至尊中都至少有一個是聖火教的人,從不間斷,你恐怕也疑惑過吧?”


    楊夙心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呂無為繼續說道:“聖火教的曆屆六合至尊和為父一樣,都修煉了一門奇功,叫做蝕蠱魔劫功。”說完輕歎一聲。


    他轉頭看向楊夙心,繼續說道:“事實上,聖火教的六合至尊不是靠修煉出來的,而是上一任教主大限將至之時,將畢生功力和體內飼養的蠱蟲傳給下一任的繼承人,由此而來的六合至尊。”


    聽到這裏,楊夙心露出驚訝的神色,正要詢問,呂無為卻搖了搖手,繼續說道:“這門蝕蠱魔劫功由唐末一位道人所創。他一身武學深不見底,但有一個仇家異常厲害,和他在伯仲之間。他年歲漸長,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仇家在他死後必來尋仇,於是在生命最後幾年中反複嚐試,終於研究出這借助蠱蟲的蝕蠱魔劫功。借助這門奇功,他把這畢生功力傳於兒子,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含笑而終。但他卻不知道這套功法有缺陷,畢竟是異種內功,雖然靠蠱蟲轉化,但極度傷身。修習這套功法的人,從古到今,壽命從未有超過六十之人。曆代聖火教教主傾盡全力,卻未見寸功。”


    聽到這裏,楊夙心眼中含淚,說道:“義父,你…”


    呂無為慈愛地看著楊夙心,說道:“你是一代武學奇才,可以靠自己成為六合至尊,可惜我聖火教卻無此等功法。武當有太極功,少林有易筋洗髓經,梅劍山莊有混沌功,生死門有生死功,而這四部功法都是各大派不傳之秘,要得到幾乎不可能。百年前,崆峒派出了一個武學奇才袁浩,自創了一門驚世駭俗的水元功。這也是唯一一本可以獲取的絕世功法。我這些年安排人手打入各大派和生死門,就為了能奪取這水元功,讓你能夠研習。”


    楊夙心聲音嘶啞地說道:“義父,你又何必…”


    呂無為嗬嗬一笑,說道:“孩子,別急。蘇盈那姑娘你也認識,雖然她沒有找到水元功,但據她所說,救了那許家子弟的恐怕就是你喜歡的厲薇。這水元功恐怕就在這幾人身上。這一點你要記在心頭。”


    楊夙心點了點頭。呂無為繼續說道:“為父今年五十有六,時日已然不多,僅有兩個願望:一是你能靠自己之力,成為六合至尊,接任聖火教下一任教主;二是在我歸西之前,能發揮發揮餘熱,幫你達成你的誌向。”


    楊夙心眼淚湧出,說道:“義父…我…我…”


    呂無為哈哈一笑,說道:“我呂無為的孩兒豈能這般哭哭啼啼。你有大才,好好謀劃,讓為父幫你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楊夙心跪下抱拳迴答道:“夙心必殫精竭慮,不負義父期望!”


    嵩山少林寺的大殿之中,數十人齊聚一堂,均是各派掌門和長老。放眼望去,武當新任掌門靜微道長,崆峒派掌門彭暢,華山派掌門何宏仁,泰山派掌門幽虛道人,嵩山長老宋陽子等都在其中。


    少林寺方丈深覺禪師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正如剛才泰山派幽虛道長和梅劍山莊謝長老所述,魔教這幾年來大力發展海運,這就是他們的立足之本。現在山東,江蘇,和浙江的海運均被其囊括。借助長江和黃河,魔教的手也開始向內陸伸展了。”他環視一周,接著說道:“一直以來,我們被魔教牽著鼻子走。我們是時候聯合起來,給予魔教一次痛擊。今日請各位前來,就是商量一個妥善的計劃。”


    深覺禪師言畢,大殿中傳來一陣交頭接耳聲。


    這時一中年男子站起身來,他眉清目秀,麵白須長,穿一身青衣,正是昆侖派掌門“青衣劍俠”方不輟。他拱了拱手,說道:“請恕在下之言,魔教之前坑害六合至尊太微道長,誅殺各大門派弟子,最近又大敗少林於九華山,皆因一人,魔教護法楊夙心。”他聲音不大,但內力深厚,眾人聽得清清楚楚,之前的竊竊私語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繼續說道:“此人心思縝密,奇計百出,不知各位可有對策?”


    眾人麵麵相覷,有人還輕歎一聲,這楊夙心這一年多以來的各種謀劃未嚐一敗,眾人恨之入骨但心中卻不禁欽佩。


    方不輟等待了片刻,見無人說話,便繼續說道:“我有一計,可對付魔教。”


    深覺禪師連忙道:“方掌門請說。”


    方不輟點了點頭,說道:“這一計很簡單,但很實用,即釜底抽薪之計。之前魔教請生死門幫忙對付我們,我們也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座的選幾位一等一的高手,再拜托生死門,一起先除掉這楊夙心!我們已在魔教安排有人手,隻需這楊夙心現身,便大事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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