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生死門的武功!”一旁的許思孝見到這黑衣男子出手,不由得感歎,“每一招均攻向對方的破綻,沒有半點多餘,也沒有半點花架子。武功本就用來殺人,難怪爺爺對生死門門主孟嘯天推崇備至。不過殺手畢竟是殺手,這女子雖然無理,但罪不及死……”


    換做是數月前少不更事的許思孝,眼前的血腥場麵必然讓他震驚。然而短短數月,他不僅曆經變故,而且見識也大不相同:之前彭暢,厲薇,楊夙心等人武功太高,他隻看得模模糊糊,但畢竟見識過了一流高手的對決,而彭暢和弟子演練劍法卻實實在在讓他受益匪淺,原來水元功中不慎了解的部分,也漸漸地清楚了起來。這黑衣男子武功雖好,和厲薇等高手相比還相去甚遠,許思孝反而可以領會對方武功的精要。


    “走!”黑衣男子對許思孝輕聲喝到,於是兩人轉瞬間便離開了酒樓,向嵩山相反的方向奔去。過了約半個時辰,黑衣男子扔給許思孝一塊人皮麵具,自己也換上一塊,兩人繞道重新向嵩山進發。他們中途在村鎮中換了一身衣裳,當夜便在一棵大樹下生火休息。


    “多謝相贈麵具,還不知應該如何稱唿閣下?”許思孝抱拳問道。


    “柳公子不必客氣,叫我夜吧。”黑衣男子迴答道。


    許思孝點了點頭,兩人分食了路上購買的饅頭,牛肉等物,各自打坐休息。過了約一兩個時辰,許思孝修煉內力已畢,他睜開眼睛,卻看到那殺手“夜”正在把玩一個透骨釘。那透骨釘也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隻是比一般的小一些,上麵係著紫色的穗。整個釘子透露出金屬的光澤,不似喂了毒。因為戴著人皮麵具,許思孝看不到“夜”的表情,但總覺得他的眼神一時似乎不再冷漠。許思孝不再多想,繼續參悟起洛水劍法。


    第二日,兩人來到了生死門事先安排好的村莊,住了進去。這一住就是兩月有餘,期間兩人也無甚交流。偶爾許思孝練劍歸來,看到這“夜”抱著自己的長刀,靠牆而眠,不由得歎息殺手的不易:“他選的位置都是最不容易受到偷襲的,而且長刀穩穩抱在手中,隨時可以拔出對敵。也不知他受到何等殘酷的鍛煉,方才養成如今這樣的習慣。”


    偶爾有人來給“夜”匯報江湖消息,許思孝也可以旁聽。首先,嵩山派宋陽子得知孫女被殺,震怒,派弟子在沿著二人一開始逃離的方向搜索,一無所獲。而這一段時間,正魔衝突仍然不斷。武當召開了“英雄大會”,以武當少林為首的各武林正派開始聯合反擊聖火教。梅劍山莊厲薇在湖北殺了魔教護法“魔掌屠人”夏昊,此人正是襲擊仙都派的護法之一。聽說二人鬥了七八百招,最後夏昊內力耗費過大,被厲薇先用長劍斬斷雙手,後一劍刺穿心脈而亡。崆峒昆侖兩派聯手,也剿滅了聖火教在甘肅的據點。而這場衝突中,武當損失最大。武當率弟子去偷襲聖火教一處分舵,卻反過來中了埋伏,被困在山穀之中,讓魔教中人以亂箭誅殺了多數弟子,隻有兩位輕功卓絕的長老逃了出來,卻也身受重傷,而調兵遣將的似乎正是楊夙心。華山,嵩山,少林等世家也有也有高手被殺。這些殺戮之中也有著生死門的影子,似乎魔教花費重金請生死門出手暗殺正派高手。


    最讓許思孝擔心的是少林方丈深覺禪師正邀請正派首領共商抗衡魔教一事。大批高手會陸續出現在少室山,這讓自己暗殺王梓驍一事平白增添了許多變數。不過這段時間,許思孝的武功卻大有進益。以往練劍更多的是父親和爺爺的要求,考慮的是如何把每一招耍得漂亮,獲得長輩的讚揚,卻忽視了招式背後的道理。生死門的武功給許思孝的啟發最大,他開始探究洛水劍法的每一招為何要如此設計,如何借此殺敵,以及何時該使用這一招。加上他本就天資聰慧,慢慢的,他的武功從原來的花架子開始蛻變,雖然仍舊不如崆峒派的高梓軒,卻也不弱於一般弟子。


    這一日,生死門的探子突然來報,說發現了形如王梓驍的僧人正在下少室山的路上。“夜”與許思孝追了上去。許思孝假意從對麵與該僧人擦肩而過,發現此人正是自己等待許久的王梓驍。按捺下情緒,許思孝衝遠處的“夜”點了點頭。此時正是大白天,王梓驍走的又是大道,兩人按照之前商量的計劃,沒有直接動手,而是悄悄地跟隨王梓驍下山,準備等天黑人稀之時再出手。“夜”運用生死門的絕學“無音步”走在前麵。這套輕功是專門為暗殺準備的,強調的是無聲無息。這門輕功練到極致是以上乘內功為根基,在高速移動中連唿吸也可以做到毫無聲息,似有似無,更不用說踏步之聲。江湖上各大門派對生死門非常忌憚,正麵對決大家往往不懼,但生死門的這些暗殺技卻往往讓人防不勝防。隻見“夜”形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地跟在王梓驍身後,而許思孝隔得較遠,以防王梓驍發覺。


    天色越來越暗,王梓驍慢慢地朝山林之中走去。“夜”大感高興,正欲施展輕功繼續跟隨,卻聽見許思孝喝到:“動手!”正是這一聲“動手”救了兩人的姓名。若非如此,王梓驍很快就會把二人領到他提前布置好的機關。王梓驍在崆峒派除了武學以外,鑽研的就是機關之術,他準備了一個巨大的陷阱,機關啟動後,毒箭會密密麻麻地射向陷阱內部和陷阱上方。除非武功達至彭暢這般境界,在陷阱剛剛往下掉的那一刹那,以絕頂輕功躍出,並且施展一流劍術防禦毒箭方可逃命。王梓驍深思熟慮,在拜入少林之前就花了十餘日布置這個陷阱,以備萬一。今日他很早之前就發現了“夜”和許思孝二人,於是準備不動聲息,以陷阱誅殺二人。


    許思孝看到王梓驍越走越偏,他的心中湧起一種不安感。這是他數次經曆生死,與彭暢勾心鬥角形成的一種直覺。他知道王梓驍此人極為功於心計,必然時刻擔心有人欲暗殺他奪取水元功,因此按常理他怎麽都應該挑大道而行。如今他行為反常,必有異動。


    王梓驍聽到喝聲後心中暗恨,他加快速度向陷阱地跑去,而“夜”卻反應迅速,攔在他的前麵,一刀劈向他的麵門。王梓驍側身避過,伸手在刀麵上一彈,“夜”隻覺得一股大力湧到,長刀幾乎脫手。他臨敵經驗豐富,立即知曉對方內功較自己深厚,且不是一星半點。他於是施展起生死刀法,往王梓驍的要害攻去,每當對方還擊之時,立馬變招,不與對方硬碰硬。


    王梓驍修煉水元功已有數月,雖然離大成還相距甚遠,但內力修為卻與過往相較已不可同日而語。他施展出水元功內的水元掌,這套掌法發力之前於掌心勞宮穴處構建“堤壩”,積蓄內勁,發力時內勁噴湧而出,讓人無可抵擋。雖然一開始被“夜”的變幻莫測的刀法攻得有些手足無措,但慢慢地王梓驍找到了訣竅,每次“夜”出招,他隻需避過自身要害即可,剩下的就以水元掌強攻,這樣一來對方不敢硬接,隻能變招躲避。一開始的十餘招王梓驍還幾乎都是防守,到三十餘招過後,已是攻七守三之勢。


    一旁的許思孝心中焦急,照此情形下去,別說報仇,連兩人的小命都要丟在這裏。他也顧不得暴露自己身份,提劍就是洛水劍法的“黃棠劍”,配合著“夜”的招數,聯手攻去。一開始兩人配合還十分拙劣,所幸許思孝這段時間一直在理解每一招劍法後麵的道理,漸漸地,洛水劍法和生死刀法配合默契起來,慢慢開始扳迴劣勢。


    王梓驍識得洛水劍法,而且立馬發現此人所使的和自己所學的頗有不同,便猜到了許思孝的身份。他邊打邊譏諷道:“我知道你是誰了,南京許家的許思孝!彭暢老兒還以為你們許家奪了水元功,屠了你們許家一家,哈哈哈哈,正是莫大的諷刺呀!”


    事實上,三人久戰不分勝負,王梓驍心中開始焦急,他希望盡快誅殺二人,否則如今各路高手拜訪少林,一旦有人識出他的水元掌,那他的小命休已。他見這“夜”久經沙場,出招不疾不徐,那最大的破綻就一定出在年輕的許思孝身上,因此他故意挑逗許思孝,一旦他沉不住氣,向自己強攻,那麽自己就可以抓住破綻,一舉殲敵。


    王梓驍的想法合情合理,卻低估了許思孝的變化。許思孝早已明白無論何時何事,冷靜沉著地應對的重要性,正如蘇東坡所述:“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雖未達至此境界,許思孝卻也在不斷地成長。


    許思孝並不答話,他的洛水劍法卻使得越來越妙。之前他雖然對每一招劍法背後的道理有所體悟,但缺乏真正的實踐,如今真正知行合一,自然進步神速。而這知行合一之理卻和生死刀法的精益暗合。當年孟嘯天殺死點蒼派掌門之子,從其身上獲得一本點蒼絕學破魔刀法。孟嘯天在一次一次與點蒼弟子生死廝殺中找到了這套刀法的四十餘處破綻。借此他也悟到了上乘武學的精益:如欲遊水,必先下水。武學,殺人之技也,固上乘武學必習於生死之中。於是,他借用一次一次生死之戰的經驗,剔除破魔刀法和他收集來的其他武學中華而不實的部分,自創了生死刀法。因此,許思孝和“夜”的配合越來越好。


    盡管如此,但水元功畢竟是一曠世絕學,按其修煉出來的內勁韌性十足,三人鬥得越久,王梓驍的優勢就越大。王梓驍此人心有七竅,他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他邊打邊退,三人慢慢向著他的陷阱之地靠近。


    “夜”和許思孝都看出端倪,均心知不妙。這時“夜”一刀斬向王梓驍腰間,王梓驍翻身繞到其身後,一掌擊向其後心。這時許思孝一劍刺向王梓驍頸部,王梓驍身子往前一送,避開長劍,那一掌卻並不收手,繼續向“夜”的後心擊去。“夜”身子往右移動了半尺,王梓驍那一掌仍拍在他左肩,但他的長刀卻擦著自己的右腰刺向王梓驍腹部,正是生死刀法中“日月同輝”一招的變招。“夜”作為殺手,比許思孝更加冷靜。他知曉今日之事隻有自己和王梓驍以傷換傷,剩下的許思孝方有可乘之機,否則兩人多半命喪於此。


    不出所料,王梓驍收式不及,被長刀刺中小腹,但其體內的水元功自然而然地生出保護,肌肉將長刀往外一擠,並未傷到要害。而“夜”被水元掌擊中肩部,水元功何其剛猛,立即便傳來骨折的聲響,他不由得“哇”吐了一口鮮血,受傷遠比王梓驍要重。


    許思孝這時按住左胸的一個開關,隻見密密麻麻的鋼針射向王梓驍,且針尖烏黑,顯然喂有劇毒。這是許廣昌當時留下來的一個暗器,許思孝心細若發,他不準備把籌碼都放在生死門之上,於是在杭州之時,還前去了雲南七仙教分部,把其中的鋼針換成了毒針。他現在趁著王梓驍一時受傷驚慌之際,把這毒針射出,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


    以王梓驍的武功本來是躲得過這鋼針的,但他剛剛一掌擊出,水元掌本就耗費內力,而剩下的內勁又用於保護自己不受“夜”那一刀所傷,正是舊力未複,新力未生之際。雖然他還是往後上方躍了一尺,卻仍舊躲不開這密密麻麻地鋼針。七仙教的毒,見血封喉,這王梓驍卻也狠辣,臨死之時仍舊一掌拍向許思孝的心髒,但畢竟力氣耗盡,雖然許思孝還是覺得胸口一痛,卻未受到多大傷害。


    不遠處的樹梢之上,一白衣人立於此處,她的身影隨著樹枝隨風起伏,似乎與這棵大樹融為一體。此人正是厲薇,她代表梅劍山莊來少林商討對付魔教一事,碰巧看到兩人在跟蹤少林弟子。雖然許思孝戴著人皮麵具,但憑借身法,厲薇立即知道其中一人是他,於是她悄然跟了上去。她此時手捏一把飛劍,準備隨時救下許思孝一命。


    “這僧人似乎是崆峒派的。估計他留有什麽機關,許思孝這小家夥倒也聰明,沒有上當。這三個家夥武功雖然不高,這一場比鬥倒也頗為狠辣,稍有不慎,死的就是這小家夥和生死門之人了。”厲薇武功見識俱高,很快便看出了背後的端倪。


    她突然眉頭一皺,看向東邊,隻見一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夜”和許思孝衝來。那人瞬間發出兩枚鋼釘,分別向許思孝和“夜”襲來。厲薇很少用暗器,手中隻有一把飛劍,盡管如此,飛劍還是後發先至,撞開射向許思孝的那枚鋼釘。“夜”本來就身受重傷,這突如其來的鋼釘直接從背心紮入,他撲倒在地,生死不知。


    那黑衣人聽到飛劍破空而來的唿嘯聲,知道有內功極高的高手在一旁。他加緊施展輕功,向倒地的王梓驍屍體衝去。突然他感到眼前亮光閃過,一股凜冽之氣撲麵而來,心知不妙,他武功倒也甚高,於千鈞一發之際向後躍起,躲過了這致命一擊。


    “魔教武功?”厲薇略微驚訝,長劍卻絲毫不緩,向那人前胸刺去。黑衣人取出一柄單刀,斬向長劍。厲薇突然手腕一抬,長劍指向那人咽喉。這時用單刀阻擋長劍已然來不及,那人反應倒也迅速,左手一抬,數十枚鋼針以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厲薇聞到一絲腥臭,心道不好,手中長劍不緩,幾聲金屬碰撞聲過後,射向厲薇的鋼針居然反折迴去,向黑衣人射來。那人大吃一驚,揮刀格擋,卻還是被一枚鋼針射入左肩。他悶哼一聲,落下地來,轉頭便逃。厲薇正要探身追趕,隻聽見嘭的一聲,眼前頓時煙霧彌漫。


    厲薇皺了皺眉頭沒有追趕,她返迴到許思孝身邊。此時許思孝抱著一個油布包裹,想必是從王梓驍的屍體中搜到,正喘著粗氣,他剛才已被兩枚鋼針射中左手。厲薇出手封了他左手的穴位,喂了一枚解毒丸到他嘴裏。她見地麵滿是鮮血,疑惑檢查,卻發現王梓驍已被許思孝割破了喉嚨。厲薇心道:“這小家夥倒也蠻狠的。”卻不知之前許思孝被王梓驍以龜息功騙過一次,決計不會再上一次當。


    厲薇看了眼包裹,問道:”這人是崆峒派的,想必這就是所謂的水元功吧?”


    許思孝沒有隱瞞,點了點頭。


    厲薇微微一笑,說道:“你這次倒不擔心我覬覦你的水元功。”


    許思孝臉一紅,說道:“多…多謝姑娘多次救命之恩!”


    厲薇笑道:“趕快收好。我練的內功叫做混沌功,不在水元功之下。記住小家夥,即使得了水元功,如果隻是生搬硬套地練習而不去體悟背後的道,你也永遠成不了一流高手。”說罷,她一躍來到“夜”的身旁,探了探鼻息,還有氣息。她俯身檢查了下,發現一開始的那枚鋼釘正好紮在後背神道穴附近,雖然封閉穴位導致“夜”昏迷,卻沒有傷及任何內髒器官。鋼釘也有毒,卻不如後麵那滿天花雨的鋼針之毒。而“夜”也中了一兩根鋼針,傷口處留出黑血。厲薇給“夜”喂了一枚解毒丸,她皺眉思考了下,一把扯開“夜”的人皮麵具。見到此人不過也二十歲出頭,她輕聲笑道:“又是一個小家夥。不過這兩人的毒還頗為麻煩。”


    “此地不宜久留,這崆峒弟子似乎是少林僧人。被發現了難以解釋,甚為麻煩。”厲薇尋思道。想到這裏,她左手提起“夜”,一步便飛躍到許思孝身邊。她收起長劍,右手提起許思孝,邁步卻向少室山上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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