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八月十一日,紫禁城。正當韓勝在順天府貢院考試時,一件關乎大明朝國運的事情,正在乾清宮中發生。


    “梓童,來,坐到朕身邊來。”


    “咳咳……”


    空曠的乾清宮中,天啟皇帝屏退魏忠賢、信王等人,勉強坐了起來,招唿皇後靠近。


    聽到皇帝的咳嗽聲,張皇後心中頓時一緊,急忙快步上前。一邊暗自垂淚,一邊勸皇帝道:


    “陛下,有什麽事兒還是明日再說吧!”


    “陛下明日就要召見閣部、科道諸臣,今日當早點歇息。”


    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天啟皇帝抓著張皇後的手,有些吃力地道:


    “今日廠臣見我,說宮裏麵有宮女懷孕,勸我立遺腹子。”


    “皇後覺得這事兒,應當如何處置?”


    心中猛然一緊,張皇後知道昨日魏忠賢向自己說的事情,已經開始實施。眼看魏忠賢和信王等人,都在乾清宮外等候,張皇後想到魏忠賢昨日的威脅,再想到自己那生下來就已死去的兒子,即使還擔心自己家人的安危,仍舊堅定地道:


    “陛下不是早就已經傳位信王了嗎?為何今日反倒問起這個。”


    “有沒有宮女懷孕,旁人或許不知,陛下自己還不清楚嗎?”


    又悄悄靠近天啟皇帝身邊,附耳向他說道:


    “聽說奉聖夫人的府裏,有八個懷孕的宮女呢!”


    準確無誤地向天啟皇帝說明了,所謂“遺腹子”的由來。


    “咳咳……咳咳……”


    猛然咳嗽幾聲,天啟皇帝一時間幾乎喘不過氣。過了好一會兒,這才抓住皇後的手,有些遺憾、又有些歉疚地向皇後道:


    “是朕無能,讓梓童當不成太後了!”


    命她將乾清宮外等候的信王,召入這間宮殿。


    “吾弟且上前來!”


    招唿信王上前,天啟皇帝看著他那成熟紅潤的麵龐,再想到自己如今的狀況,不自覺地想起了父皇病重之時、讓群臣輔佐自己成為堯舜之君。此時他看著自己弟弟,隻覺得這一幕和當年如此相似,頓時臉色紅潤,如同迴光返照一般,向信王朱由檢道:


    “吾弟當為堯舜之君!”


    噗通跪倒在地,信王惶恐地道:


    “陛下為此言,臣應萬死。”


    一時悲喜交集,眼淚流了出來。


    天啟皇帝在說出那句話後,本來已耗盡了全身力氣。此時見信王感情流露,頓時想起了兄弟倆相處時的情景。拍拍信王的手,又將張皇後拉過來,道:


    “中宮配朕七年,常正言匡諫,獲益頗多。”


    “今後年少寡居,良可憐憫,善事中宮。”


    信王含淚點頭,承諾一定會善待皇嫂,不讓她受委屈。


    如此,兩人說了一會兒私密話,天啟皇帝正有一些事情要向信王交待。乾清宮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魏忠賢、王體乾等人的身影走了進來,躬身道:


    “陛下,已經即將宵禁,信王該出宮了。”


    “明日召見群臣,請陛下早點歇息!”


    似乎被魏忠賢的行為驚了一下,天啟皇帝連連咳嗽幾聲,忽然又看著魏忠賢,向信王道:


    “忠賢恪謹忠貞,可計大事,宜委任。”


    又向魏忠賢道:


    “廠臣為顧命元臣,宜盡心輔佐吾弟,使其為堯舜之君。”


    讓魏忠賢、王體乾等人,傾力輔佐信王,維護大明朝廷。


    雖然在信王早於他進殿之後,魏忠賢已猜到這件事的結果,此時聽天啟皇帝親口說出,魏忠賢還是忍不住眯起了眼。冷冷地看了張皇後一眼,魏忠賢隨即低下頭來,在天啟皇帝的注視下,慢慢向信王行禮道:


    “見過信王殿下!”


    “老臣必不負所托,致殿下成為堯舜!”


    又向天啟皇帝道:


    “陛下既已決定傳位給信王,要不要冊封信王為皇太弟,臣下命人安排?”


    信王聞聽此言,頓時麵色一緊,知道魏忠賢是想用皇太弟的名義拖延時間。好在天啟皇帝還有些清醒,知道自己的身體無法支撐冊封皇太弟的儀式,有些有氣無力地道:


    “我已命不久矣,這件事就不要大肆操辦了。”


    “明日召見大臣時,讓他們知道即可!”


    說著,他似乎耗盡了全身力氣,微微擺了擺手,讓信王等人出去。


    沒有就此退出,信王還想起有件事沒有向皇帝說,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魏忠賢,咬了咬牙,向天啟皇帝說道:


    “陛下,臣弟聽聞京中有黑龍為亂,請陛下賜斬龍劍,震懾這隻妖龍!”


    被信王的話所驚,天啟皇帝陡然睜開眼來,看向魏忠賢,道:


    “五年前作亂的黑龍,如今又出來了嗎?”


    “廠臣,這件事為何沒有告訴我,要等吾弟來報!”


    微微變了顏色,魏忠賢隻覺得今日是處處不順。先是白日裏淩嶽真人選擇投靠道門,現在又接連遇到意外。想到那頭黑龍的事,魏忠賢皺著眉頭,迴皇帝道:


    “迴陛下,五年前鬧事的黑龍,已經被封印在黑龍潭。”


    “臣在前些日子還查過,至今封印猶在!”


    微微點了點頭,天啟皇帝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幾分。勉強拖著病體,說道:


    “廠臣辦的事情,朕是極放心的。”


    “吾弟,京中消息繁雜,一定要仔細分辨,不要輕信他人!”


    讓信王朱由檢退下,沒有提斬龍劍的事情。


    隻是,皇帝對魏忠賢放心,信王卻極為不放心。因為他得到的消息,就是魏忠賢可能和黑龍有勾結,故而堅持說道:


    “陛下,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黑龍之事關乎龍脈,寧可小心謹慎,也不能有一絲疏虞。”


    說著,他還直視著天啟皇帝,說道:


    “前年五月,陛下在西苑落水,自此落下病根。”


    “去年五月,王恭廠爆炸,陛下被迫下罪己詔,將罪責攬於己身。”


    “今年五月,陛下又聖體不豫,自此一病不起。”


    “太祖皇帝的忌辰便在五月,陛下這幾年接連在五月出事,事情如此巧合,不可能毫無原因——”


    “臣弟請陛下賜斬龍劍,查明此事究竟!”


    似乎被信王的話觸動,天啟皇帝剛剛動念要賜下斬龍劍,便忽然臉色一白,有些頭疼地道:


    “今日我已乏了,此事明日再議!”


    讓皇後、信王和魏忠賢等人,盡皆退了下去。


    見此,信王心裏麵雖然還有不甘,卻隻得領命退出。魏忠賢卻皺著眉頭,心中泛起疑慮:


    “陛下這幾年接連在五月出事,莫非真有原因?”


    “那頭黑龍在黑龍潭,難道又已脫困?”


    雖然不相信有人能在自己眼底下搞事,魏忠賢還是命王體乾去黑龍潭查看,自己又吩咐心腹,調查兩年前皇帝落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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