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壓不知阿茂在說些什麽,看她的樣子,一定是對自己誤會甚深。他探了探阿茂的脈息,不由緊了眉頭。她的心肺之氣很弱,似乎受過什麽極大的創傷。眼見阿茂的意識漸漸抽離,陸壓知道不宜耽誤,打橫抱起阿茂朝內殿走去……


    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奇妙,前一刻還是人人喊打的罪仙,後一刻卻變作了眾人景仰的神君,更是住進了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尚神寶殿。不得不說,阿茂這丫頭的運氣真是太好了些。


    但這似乎隻是旁人的想法,此時坐在榻邊的紅鸞卻一臉愁雲。


    陸壓讓她過來照顧阿茂,她起初也有些震驚,以為這位上神恢複了他作為常雅的記憶。可是當她看到阿茂呆滯的眼神時,又不禁湧起一陣憐惜。


    窗外天色微明,遠處的天空泛起淡淡的橘色,星辰依稀可辨,卻在那越來越豔麗的橘色中漸漸失了夜晚特有的光彩。


    紅鸞放下已經冷透的藥湯,側首看向窗外。重重歎了口氣。


    已經三日了,阿茂就這樣蜷身坐著,眼睛盯著床上的錦被發愣,不說話,不喝藥,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陸壓似乎對此並不關心,隻是每日會例行公事的來看看她,便會即刻離開。


    說到這位古怪上神,紅鸞當初也是被他的身份驚到了。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常雅之時,便覺得這人很眼熟,但是對於自己的懷疑她也並未深究,直到不久之前,她才得知,她之所以覺得那常雅眼熟,是因為他乃陸壓道君,而他的畫像就供奉在尚神寶殿的大殿之上。


    紅鸞輕輕撥了撥阿茂額前散落的碎發,不忍道:“阿茂,醒醒吧,常雅他……已經不在了。你這樣子,莫雪看了也會心疼的。”


    阿茂不發一言,依舊靜若雕塑。


    紅鸞見不奏效,又道:“阿茂,你不能……”


    “姐姐,你不用勸我了,你要說的,我都明白。”阿茂忽然動了動有些僵直的背脊,又道:“以前的常雅是失憶的陸壓,而現在的陸壓是失憶的常雅。”


    紅鸞有些糊塗了,阿茂想表達些什麽?


    “他們是同一人,唯一的區別便是他們有不同的記憶。既然陸壓可以失憶變為常雅,便一定能找到令他恢複記憶的方法。”


    “阿茂,那隻是你的一廂情願,他是上神,不是我們三兩句話就能左右的普通人。”紅鸞無奈的解釋道,見阿茂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索性不再提常雅之事,端起一旁的冷藥,起身笑道:“這藥冷了,我再去換一碗過來。”


    “姐姐!”阿茂突然叫住即將出門的紅鸞,她抿抿有些幹裂的嘴唇,似是在做什麽重大的決定,“告訴我實情,我的身體……還能支撐多久?”


    紅鸞有些錯愕的看著阿茂,完全不知該如何迴應。這種反應看在阿茂眼中卻變成了另外一種含義:她看來是活不長久了。


    阿茂無所謂的輕笑出聲,“十年?五年?一年?真的活不了很久了嗎?可我還有很多未能完成的事要做啊,我要找迴玲瓏塔,我要救我娘,至於常雅……算了,我一個將死之人,怎麽還能顧得上他呢……”


    當時在天啟台之上,她幾乎可以肯定,常雅他一定站在某個她看不到的角落。但是,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此地步?這是她如何都沒預料到的事情。她曾經恨過、怨過。常雅的見死不救早已成了她心中的疙瘩,就算她願意相信那背後可能另有隱情,可如今的常雅已經和她形同陌路,他的想法早已無從證實。


    他到底在想什麽?阿茂被自己心中冒出的問題驚住。


    阿茂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對他的了解太少了。她隻是單純的喜歡著他,單純的站在自己的角度,揣測著他的想法。也許,她從來沒有猜對過,也許他們之間有不可逾越的隔閡,也許,他們並不適合。


    她突然就不恨了,恨一個失憶的人,委實是件沒什麽成就感的事。也許有人會覺得她軟弱,但她不想再這樣糾纏下去,她沒有憎恨他,更做不到原諒他。那麽,就讓一切在今日結束吧。


    阿茂眸色沉靜,慢慢閉上了眼睛。


    做個了結吧!在她有生之年,同他鄭重的道別,從此天各一方,相忘於江湖,結束這本不該發生的緣分。


    朝陽初生,逆光而入的上神陸壓擋住了本該灑在阿茂身前的曙光。


    紅鸞見到陸壓,恭謹施禮,端著未動的藥湯,正要走出,卻被陸壓揮手攔下。紅鸞抬頭,莫名的望向他。


    “藥。”陸壓麵色淡淡,惜字如金。紅鸞不想觸他的眉頭,並未多說什麽,將藥給了他,擔憂的看了眼走神的阿茂,垂眸退了出去。


    “你想知道你還能活多久?”


    冷漠的語聲讓阿茂不由一驚,她倏然側首,這才發現屋中隻剩她和陸壓二人,而紅鸞早已不在。


    “以你現在的情況,隨時都會死掉,此藥乃流清池中的萬年睡蓮所製,是續命的至寶,你若不喝,莫非是想死的更快些?”陸壓手中的碗紅光大盛,片刻之後,紅光消失,碗中的藥湯熱氣蒸騰。他滿意一笑,伸手將藥遞到阿茂麵前。


    阿茂看著飄著藥香的青瓷小碗,淡聲迴道:“我的身體不勞上神掛心,多有叨擾還請上神見諒。”她沒有接過他的藥,而是下了床榻,有些蹣跚的向門口挪動著步子。


    “看來你真是不想要女媧石了,那就……恕不遠送!”陸壓麵上看不出一絲怒意,隻是放下藥碗,悠哉的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阿茂腳步一頓,她心中惱怒,卻又發作不得,不管是常雅還是陸壓,這個男人總是可以輕易的將她控製,使她毫無選擇的餘地。


    她心一橫,跺腳轉身,走到陸壓麵前,一攤手,冷冷道:“女媧石還我!”


    陸壓看都沒看她,指了指桌上的碗,“先喝藥!”


    “先給我女媧石!”


    “我的話沒說清楚嗎?先!喝!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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