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龍宮,主殿。


    龍王敖欽一身龍紋錦袍,威嚴坐於龍椅之上。他捋著龍須,若有所思的看著殿下的兩個年輕人。龍目中流露出不屑之色,“沛兒,這位就是天帝指給你的女神君?不知是哪位尊上的高徒啊?”


    四海的龍王雖為兄弟,卻性格迥異。而這位南海的龍王敖欽尤為心高氣傲,最是要麵子講排場。他上下打量著這年少的白衣女子,企圖從她身上找出一絲神仙應有的風姿。奈何他看了半晌,也沒看出這姑娘哪裏特別。心中暗暗埋怨天帝配給他愛子的神君為何是這般平凡模樣?


    敖沛的手始終拉著阿茂,沒有鬆開。他的嘴唇隱隱泛白,低頭不語。似是沒有聽到敖欽的問話。


    阿茂的手被他握的有些痛,她想抽迴自己的手,卻被敖沛握的更緊。見旁邊的人遲遲不言,她焦慮的側頭,看向身邊的敖沛。心中訝異:他怎麽不說話了?之前不是已經套好了說辭?


    敖沛沒看阿茂一眼,隻是越發緊握住了阿茂的手,像是做出什麽重大的決定般,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阿茂猝不及防的被跪下的敖沛帶倒,順勢也跪在了敖欽麵前。這畫麵頗有些夫唱婦隨之感。


    敖沛抬起頭對敖欽道:“父王,兒臣請您放過我們!”他的臉上滿是懇求之色。令人動容。


    阿茂和敖欽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刺激的不輕。


    “你說什麽!?”敖欽噌的站起身,步下龍台,來到二人麵前。指著已經傻掉的阿茂,怒聲斥責道:“你說清楚!她!是誰?”


    阿茂盯著敖欽指著她腦門的龍爪很是不忿,若這人不是敖沛的父王,她真想一口咬掉她麵前的龍爪。


    “她是阿茂……不是天帝指給我的神君,而是兒臣的心儀之人。請父王成全我們!”敖沛堅定的眼神讓敖欽氣的不輕。


    “好小子!你有主意了是不是?她,她有什麽好?值得你抗旨不遵?你!你是成心想氣死我啊!”敖欽徹底爆發,言語中把阿茂說的一文不值。


    阿茂的頭有些發沉,嗓子痛的如火燒般難受。想開口辯解,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一個字。她的嗓子好像出了問題。難道是那瑝魚的餘毒未清?


    這到底是怎麽迴事?敖沛沒有按照他們原定的計劃行事。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父王,請恕兒臣不孝,但是指婚一事,兒臣必不會妥協。”他無絲毫畏懼的看著自己父王暴怒的臉。


    敖欽的肺都快讓這個不孝子給氣炸了,見自己兒子態度堅決,他索性轉移了目標,開始審問起跪一旁的阿茂。“你!你說!這是怎麽迴事?他不是到天界麵見天帝的?怎麽把你帶迴來了?”


    “啊~啊~”阿茂想說話,可是隻能發出單調的音節。她求助的望著旁邊的敖沛,他俊秀的側臉蒼白而堅毅,又隱隱透出一抹琢磨不定的暗色。


    沒有用……這小子根本不看她一眼。他為什麽這樣?害的她被羞辱,被誤會。他不是喜歡他的護衛——那個叫做韞玉的女子嗎?怎麽莫名其妙的換了女主角?難道?她……被騙了?


    他真正喜歡的人……是她嗎?


    阿茂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敖欽見阿茂不說話,心中鬱氣更勝:“嗬~你小子行啊!天下這麽多女子,你偏偏給我挑個啞巴迴來?我告訴你,你想和她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阿茂見敖欽說了絕話,死活是不會同意他們二人的事了,輕輕拽了拽敖沛的手。示意敖沛冷靜下來,不要再頂撞他的父王。


    誰知敖沛依然不理會她,對敖欽道:“兒臣記得凡間有句話叫做:願得一人,白首不離。父王!凡人尚且這般通透明理,我們貴為龍族,為何如此無情?與其做那無情之仙,絕情之神。兒臣寧願剃除仙骨,做一介凡人,嚐盡情仇恩怨、萬世輪迴。豈不是逍遙快活?”


    阿茂怔怔望著敖沛,感動、歡喜……如溫潤的水,湧向四肢百骸……


    願得一人,白首不離。


    她從未聽過,卻如此癡迷。


    隻因,


    說這話的人是他。


    聽這話的人是她。


    敖欽的手微微顫抖。“你……你這個逆子!我怎麽養出你這個混賬東西?我告訴你!和她在一起,你做夢!來人啊!把三皇子和這個啞巴關進海牢!”


    阿茂沉溺於那八個字,完全不在意兩父子又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直到,她已經被敖沛拉出了主殿,坐上了虎龍。這巨大的怪獸一路唿嘯而過,所到之處飛沙走石,渾濁不清的海水擋住了追兵的視線。漸漸的,身後的蝦兵蟹將被虎龍甩的無影無蹤。


    阿茂的頭越發昏沉,她無力的靠在敖沛胸前,聽著他微快的心跳。


    他們這是要去哪裏?阿茂心中有些急,有些怕,又摻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喜悅。他們這是在……私奔嗎?


    嘻嘻,私奔!其實也是件很美好的事……阿茂為自己這輩子能放肆大膽的私奔一次、叛逆一迴,感到無比的自豪。


    娘,你知道嗎?


    我私奔啦!


    有一個人……肯帶著我私奔……


    娘,不要再埋怨爹爹。


    他和那個赤狐私奔了,所以,他的心,也私奔了……


    娘,怨恨一個心已經私奔的人,還有,什麽意思呢?


    天界,廣寒宮。


    常雅望著嫦娥落寞的背影陷入悠遠的迴憶中。自從百年前,在凡間遊曆的他遇到嫦娥,就很少看到她笑。


    她都不會笑的嗎?好奇心驅使他變作兔子接近她,留在了她的身邊。


    她的丈夫——羿,是個心懷天下的男人。憑著天帝賜予的射日弓,他做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


    然而,與天下蒼生相比,她,永遠被羿排在第二位。


    直到那日,逢蒙那個不肖之徒,逼著她交出王母賜予他們的靈藥。


    常雅知道,作為神仙,他不該幹涉凡間之事,隻是,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想幫助她,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令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她吞下了靈藥,帶著他這隻“兔子”來到了天界。


    她拒絕了天帝的示好,寧願一個人躲在這冷清的月宮之中。


    逢蒙騙了羿,騙了世間眾人。他說嫦娥偷走了靈藥。罵她是個狼心狗肺的人。羿信了,世間眾人也信了。


    梳妝鏡中,她看到了羿,他陰霾的表情令她心傷膽寒。


    從此她很討厭那麵叫做“望鄉”的梳妝鏡。因為它摔不碎,所以她每每都會將鏡麵倒扣在桌上。


    作為嫦娥唯一的夥伴,他同情她。漸漸的,這種同情變作一種莫名的情愫。但他知道,她的心已經遺落在她飛升的那個夜晚。


    他和她,永無可能……


    一陣溺水般的窒息感打斷了沉浸在迴憶中的常雅,那真實的感覺有如身臨其境。他的胸口一陣憋悶,惶惑不安縈繞著他。那感覺似曾相識,同他上次在昆侖察覺到阿茂遇險一般無二。難道……是那丫頭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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