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當一切很美好的時候,她都會時不時地被拉迴到那個黑暗的集裝箱裏,四周無路,無處逃脫。她覺得,lee似乎根本就沒有治療過她的幻覺。


    “姐,那那個lee說的你有多重人格,是真的嗎?”康喬皺著眉,不信地問道。


    白風月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信她說的,我隻知道她居心不良。”


    康喬聞言,跟著重重地點了點頭,“對,我也覺得她居心不良!姐,那我現在怎麽幫你?你需要我做什麽?去揭發她嗎?”


    白風月繼續搖頭,然後望住康喬,“你去揭發什麽?連我說的你姐夫都不信,你說的他就信了?而且,一切還隻是我的假設,我們根本就找不到證據。”


    康喬有些喪氣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我們?


    白風月注意到,康喬說的是“我們”,而不是“你”,也就是說,她已經自動把她和自己歸為一隊了?


    “你相信我說的?你就不懷疑,姐現在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白風月疑惑地問道。


    康喬堅定而認真地迴望白風月,“姐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反正永遠都是最相信姐的!”


    最……相信……她嗎……


    “嗯。”白風月有些感動,而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康喬朝白風月體貼地笑笑。


    姐,我會永遠站在你身後支持你的,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也會永遠跟你在一處。


    這是一頭一次,白風月和康喬促膝長談了大半個晚上。康喬其實很想問關於白風月失去蹤跡的那段日子是怎麽過的,但是何暮朝刻意叮囑過她,不讓她跟白風月提起,所以她也就忍著沒問。不管怎麽說,姐沒事就好。


    第二天,康喬就按照頭一天晚上白風月跟她說的,偷偷的置辦了新的畫具,並且成功地避開了何暮朝的耳目。


    “姐,這能行嗎?姐夫離開之前刻意叮囑過,說不讓你畫畫,說你上次畫畫的時候都暈倒了。”康喬擔心地問道。


    白風月蹙著眉,“能不能行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試一試。”


    “可是姐,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還是被姐夫發現了怎麽辦?要不我去偷偷給你請一個新的心理醫生吧,看看讓醫生重新給你催眠一次,也許能屏蔽你的幻覺呢?”康喬繼續擔憂地道。


    白風月已經開始擺弄起畫具,“不會的,這就是我讓你新買了一套畫具的原因,我們把畫具都放在你房間裏,平時我就在你房間裏畫,就算你姐夫來了,他也不會進你的房間的,所以他肯定不會發現。”


    康喬一臉犯愁,“姐,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我擔心你身體……”


    還沒等康喬說完,白風月就打斷了她,“沒關係的,如果我暈倒了,不要叫救護車,直接扶我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而且喬喬,催眠治療隻能屏蔽我的幻覺,但那樣治標不治本,誰也不知道如果我們不根治它,它將來會不會越發的不可收拾。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主觀地,從我的心裏直接捏碎它,打破它的屏障,讓它再也對我造不成任何幹擾。”說到這兒,白風月轉過頭深深地望著康喬,目光異常嚴肅,“喬喬,你現在是我身邊最信任的人了,告訴我,我能依靠你嗎?”


    或許是白風月從未用這種眼神盯著她看過,或許是白風月最後的那句“依靠”打動了她。片刻後,隻見康喬堅定了信念。用力地朝白風月點了點頭,“嗯!姐,我會一直看著你的!”


    就這樣,白風月開始了她的自愈之路。


    她要不斷地迴想那些刺激過她的、令她隨之出現了幻覺的事情,一遍一遍地將它們對自己造成的恐懼克服,並逐漸戰勝它們。為此,她需要畫板,因為她在畫畫的時候幾乎是精神力最集中的,而且,她還可以順便講有用的信息畫下來,也許會為何暮朝查找的她的綁架案提供線索。


    人的大腦,對於人的身體來說,就相當於神一般的存在。身體受創,可以依賴藥物治療,而精神受創,就隻能用更強大的精神力治療,要麽靈丹仙草修複它的漏缺,要麽踏碎它的黑暗將它重組。


    拿起畫筆,白風月沉重地閉上眼睛,然後強硬地將自己的思緒調動迴剛離開城堡的那一晚。


    瞬間,一切現有的安靜都被那夜深邃的漩渦所吸噬,白風月的腦海浮現出當晚那輛綁架了她的車。


    漫天的雪幕。


    一輛燈光刺眼的……車。


    白風月開始努力地迴想,那是什麽車?不行……車標看不見……車的顏色……不行……全都想不起來!


    白風月懊惱地緊緊鎖著眉頭,心裏的煩躁感瞬間飆升。


    不行,不能讓情緒占了上風,自己一定要克製住它!想著,白風月開始極力地平穩情緒,然後專心地迴想起那晚的畫麵。但是情緒真的很難克製,沒到五分鍾,就見她的頭上已經已經沁出了一細密的汗。


    不行,還是想不起來,那……忽然,意識裏的白風月看了看畫麵的四周,有路燈,有樹……


    那就先從周圍的景物開始畫吧。


    想著,白風月將腦海中的畫麵一定格,然後迅速地提起筆,在畫板上開始落筆。


    康喬輕輕地退到了門外。


    快到中午了,她得給姐準備一些吃的才行。姐最近似乎胃口不太好,不過似乎對昨天那道湯還不算太排斥,不如就做昨天拿那道湯吧?康喬想著。


    接著,她來到了廚房,然後開始準備起午餐。


    另一頭,何暮朝昨晚又去了1989。


    白風月不想迴城堡,同樣的,他也不想迴。


    1989裏燈光絢爛,到處都洋溢著濃濃的的墮落意味,人們借由酒精,以慶祝、吊唁等一切為借口,來麻痹自己的中樞神經,以從中獲得短暫的歡愉。


    何暮朝一個人待在包間裏,門和牆壁卻並不足以屏蔽外界等喧囂。


    他的桌麵上擺著烈酒,手機就擺在烈酒的旁邊。


    他的內心此刻是糾結的,一方麵,她很希望小女人能夠打給他,哪怕傳條簡訊來,說想他了,也好。另一方麵,他又怕小女人會讓他迴去,會讓自己擁抱她,親吻她。


    他的小女人病了,她的痛苦所有人有目共睹,然而他也病了,可他的痛苦卻不為人知。


    在這樣的夜裏,何暮朝再一次地借酒消愁。一杯杯烈酒渾濁下肚,雖然解決不了他的痛苦,也無法令他感到絲毫愉悅,但至少它們可以讓他短暫地失憶,至少讓他在幾個小時內可以忘掉所有的煩惱。


    可這一次,他失算了。這場醉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解脫,反而帶給了他更大的麻煩。


    因為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的身邊還多出了個衣衫不整的叢雪飛。


    ……


    濃風似雪。


    你有沒有一瞬曾出現過一種錯覺,似乎風這種物質是最強烈的,似乎可以毀天滅地。


    再看白風月那頭。


    她沒有理會康喬的勸阻,整整畫了一天一夜,中途她曾幾次要發狂,都被壓了下來,甚至還昏倒了一次,但所幸那時候康喬沒在臥室,所以沒有被發現。


    這一天實際上是沒什麽意義的,不論是她的畫還是她的病,都沒有絲毫的進展,相反地,她的痛苦和恐懼倒是還加深了不少。


    但是白風月跟別人不同,她的不同在於,她不是真正的高門大戶的千金,她是草根階級,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貧苦人家的孩子,最不缺的就是意誌力!比如同樣是跌倒,高門大戶裏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可能會痛倒地不起,但窮苦人家的孩子卻會忍著痛先爬起來瞧一瞧自己心愛的衣裳有沒有被弄破,以至於整個疼痛的過程她都在關注著衣服,而忽略了疼痛這件主事。所以,這點兒小挫折草根階級出生的白風月根本就沒放在眼裏。


    休息好之後,白風月從地上爬起來,撿起畫筆,繼續畫了起來。


    笑話,她連死都死過一次了,難不成還會敗給一個小小的幻覺?!


    想著,她咬咬牙,再次將思緒強製性地調迴到被綁的當天晚上。


    第一幅畫她已經畫好了,不過隻畫了車身周圍的場景,具體車是什麽樣子的,車牌號,她都不記得了,所以畫麵的中間部分她留了白,用鉛筆畫了個簡單的問號。


    接下來就是她在後備箱裏的場景了。


    白風月用力地閉著眼睛,仔細地迴起來當時她睜開眼睛時候的場景。


    不行,那時候沒有任何燈光,她根本就什麽也看不見。


    於是,她憑借想象,畫了一幅簡潔的少女被關在後備箱的簡筆畫,並不準備在這上麵浪費時間。


    接著,她開始努力地迴憶起當後備箱被人打開之後的場景,特別是一男一女的樣子。


    她用力地迴想,用力地描摹,迴想著當時映入她眼簾的每一幀畫麵,他們說話時候的每一個小動作。不知道是她太投入還是又產生了幻覺,她竟然似乎看見了那個女人的發色。似乎,不是黑色。那……是棕色?還是黃色?


    為了能更直觀地記錄下這一細節,於是白風月終於停筆,讓康喬去買帶顏色的筆迴來。


    見白風月終於肯停筆了,康喬這才放心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姐是在太瘋狂了,哪有人一天一夜不合眼的,於是她決定,出去買筆的時候在外麵多轉一會兒,好讓姐在家多休息一下。


    停下來之後的白風月才發覺自己真的有些疲憊了,於是交代完了康喬之後,直接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經是黃昏。


    拿出手機瞧了瞧,沒有何暮朝的消息,於是她索性丟下手機,繼續去畫畫。


    忽然,起身的時候口袋裏抗抑鬱的藥掉了出來。


    白風月撿起藥瓶,拿在手裏,思考起要不要吃一顆,也許這樣能夠幫助她在畫畫的時候穩定穩定情緒?


    但隨後,她就放棄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做的本身就是克服情緒的控製,擺脫幻覺,如果吃了藥,那她做的還有什麽意義?


    想著,白風月便隨手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將藥瓶扔了進去,然後關上抽屜,頭也不迴地出了臥室。


    康喬已經準備好了晚餐,見白風月從臥室裏走出來,便立刻上前挽起她的手臂,將她扶到了餐桌前麵。


    “姐!我又做了中午時候的西紅柿牛腩湯,你嚐嚐!”康喬積極地幫她盛了一碗湯,她剛才試過,這湯的溫度剛剛好,正適合現在喝。


    康喬不說,白風月還沒有覺得,經她這一說,白風月還真覺得自己有些餓了。但同時,她也發現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明明有些餓,但同時她又有些惡心。這兩種感覺是怎麽湊在一起的?看來應該是跟自己熬夜了有關,熬夜傷胃,看來說的不是假的。


    這一餐,白風月強行吃了半碗白米飯,除了湯,所有的菜幾乎都沒動過,甚至連她平時最愛吃的糖醋排骨豆沒有動筷子。


    吃完飯,白風月便又去到康喬的房間,撿起畫筆繼續畫了起來。


    畫著畫著,一不小心就又掉進了幻覺裏。這一晚,她已經在重複的一個畫麵裏掉進去了不下十幾次。


    在幻覺裏,她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一次次地抗拒著,想要掙脫著,但卻隻能一直旁觀,絲毫沒有辦法改變任何狀況。


    終於,在最後一次掉進這個幻覺裏的時候,她手中的畫竣工了。接著,她又開啟了下一個畫麵的幻覺。


    這次的畫麵是她**被扔進了集裝箱裏。這,就是她幻覺的無底裂穀處,是她無數次逃離不了的,無數個午夜夢迴的時候都不由為之顫栗的,源頭之處。


    鼓起勇氣,白風月站在意識的邊緣,然後頭也不迴地跳下去。


    接著,整整一個多禮拜,白風月都一直前進不了,她一直陷在這個幻覺裏,始終克服不了對它的恐懼。


    這一天,又是新的一個日頭升起,白風月消瘦蒼白的臉色並沒有因為朝陽的照射就變得好一些,隻見她兩腮凹陷,目光疲倦,似乎已經快要放棄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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