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蓁看著窗外將亮未亮的天,披衣下榻,翻找出炕櫃裏的那張天青色絹帕,輕輕摩挲著霍留行寫的那兩行詞。


    他那時候得有多難受,才會在後來迴到桃花穀時,拚了命地救她啊。


    如果悲劇再重演一次的話……


    沈令蓁攥著絹帕的手一緊,忽然起了個什麽念頭,移開房門問侍候在外邊的婢女:「蒹葭,郎君出城了嗎?」


    「按著時辰算,應當是快要準備開拔了吧。」


    「那我現在追過去的話,來不來得……」


    「及」字還沒出口,廊廡盡頭驀地傳來一陣兵甲相擊的轔轔清響,沈令蓁霍然抬首,正見霍留行大步流星地朝這向走來。


    「郎君……」她愣愣注視著他,一時也忘了問,他為何又迴來了。


    霍留行一步步走到她麵前,輕輕捧起她的臉,低頭看著她:「跟我一起走,我們不分開,好不好?」


    霍留行是斟酌再三才做了這個決定。


    從汴京到河西路途遙遠,沈令蓁不像霍舒儀,她不會武,甚至連起碼的馬術都一竅不通,跟在軍中必然會遭遇很多麻煩。不管是於她,還是於軍隊。


    但他實在無法安心叫她一個人留在汴京,所以最後作了個折中的安排——讓霍舒儀帶一批急行軍先開拔,他則率領後續的騎兵部隊與步兵主力跟上。


    步兵壓後,行軍速度上的壓力便減輕了,加之這裏尚且是大齊的地盤,他可以安排沈令蓁坐馬車走官道,與他這支走野路的軍隊保持行動同步。


    這樣,即便他人在軍中,也能夠隨時把握她的動向,不至於鞭長莫及。


    沈令蓁自然是千百個願意,隻是難免有點擔心:「這樣會不會讓郎君分心?」


    霍留行刮了下她的鼻子:「這點心分給你,還是要的。」


    沈令蓁很快收拾好行囊,捎上蒹葭和京墨,與霍留行的軍隊於同一時間出發西行。雖是一方走野路,一方走官道,但兩人方向一致,倒也有那麽些殊途終將同歸的寬慰。


    且因軍隊時不時需要轉到官道進行補給,沈令蓁偶爾也能遠遠與霍留行隔著千軍萬馬對上一眼。


    遠離戰區的地方,行軍路線的選擇彈性相對比較大,霍留行在不耽擱行程的情況下,盡量與沈令蓁的馬車保持著二十裏以內的距離。


    沈令蓁手裏也拿著三枚禮花|彈,可用於遇上緊急情況時聯絡他。


    兩人為那一首詞,時時刻刻提著心吊著膽,但接連一陣子,除常常需要夜宿於馬車中,讓沈令蓁有些疲乏外,一切都風平浪靜。


    直到第七日傍晚到達洛陽附近,天降暴雨,阻斷了軍隊的前進。


    天邊層雲翻滾時,沈令蓁的馬車剛巧經過洛陽城外的驛站,京墨當機立斷,與驛站的官吏報明身份,把她送進去暫避。


    霍留行此行出征前已得正式封官,官吏一聽是大將軍家的女眷,還是英國公府的出身,馬不停蹄地布置廂房,就差把驛站翻個底朝天。


    洛陽是大齊西京,繁華富庶之地,這驛站的設施條件自然也比一般的優越。沈令蓁接連七天風餐露宿,進到舒適的廂房,突然一下覺得活了過來。


    隻是恰此刻,天邊卻忽然來了道劈天裂地的閃電,隨即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她膽戰心驚地問正在鋪床褥的蒹葭:「這個雨勢,郎君應當也沒法行軍了吧,軍隊要去哪裏避雨呢?」


    「姑爺慣會看天時,想必早已下令大家在附近安營紮寨了。」


    沈令蓁點點頭,站在窗前望著外邊昏黑的天色,還是不太放心:「這個濕冷的天,郎君的腿估摸著又不舒服了,要是能把他接到驛站裏來就好了。」


    她話音剛落,便見窗外跑過一群打著傘的官吏,瞧那屁顛屁顛,心急忙慌的程度,比方才京墨報明她的身份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令蓁心底微微一動,預感到了什麽,果不其然沒一會兒,便見官吏們迎著玄甲披身的霍留行走進了院子。


    她眼睛一亮,立刻便要移門出去,下一瞬卻見霍留行身後跟了幾名士兵。


    沈令蓁便不好貿然現身了,隻能扒著門縫偷偷看他們。


    霍留行親手牽了一匹馬,在跟驛站官吏說,要去喂馬吃點馬草。


    他身後的士兵趕緊伸手,一副要接過馬繩代勞的樣子。


    穿著士兵裝束的空青一把將這手拍開:「有點眼力見兒,將軍的馬都是要親手喂的。」


    那士兵訥訥點頭,虔誠地目送霍留行往深處走去。


    沈令蓁看著他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樣子,心怦怦怦跳起來,立刻把門關嚴實,反把後窗的插銷給旋開了。


    蒹葭一眼看明白形勢,當即從側門溜了出去。


    沈令蓁心底有隱秘的浪潮在翻湧,在屋子裏垂著眼來迴踱步,直到聽見後窗那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才猛地迴過頭去。


    霍留行一個翻身躍了進來,擱下佩劍,遠遠看著她,笑著朝她張開了胳膊。


    沈令蓁小跑上去奔進他懷裏,一把圈住他的腰。


    他身上有未幹的雨漬,靠近了聞,是鐵甲的氣息夾帶了一絲泥腥味,其實嗅著並不舒心。


    但沈令蓁卻使勁吸著氣,一邊低低地說:「好想郎君。」


    這又乖又甜的一句,讓霍留行顧不得弄髒她的衣裳,拿一雙手擁著她來迴摩挲,又低頭親吻她的額頭,眉眼,鼻尖。


    沈令蓁主動仰著頭,方便他動作,一邊抬手摸他冒出了刺棱棱胡茬的臉。


    最後吻落到唇上,兩人喘息都變急,沈令蓁意動,記起了圓房那夜的聲音,臉頰越來越燙,在唇瓣分離的間隙,說著轉移注意力的話:「郎君……郎君的腿還好嗎?」


    霍留行頓了頓,抵著她的鼻尖,好笑地問:「你說哪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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