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跺跺腳,「哎」了一聲:「您跟我進來吧。」


    沈令蓁跟著空青進了臥房,一跨過門檻就聞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轉過屏風,目之所及便是一盆盆的血水。


    床榻上的霍留行半身赤|裸浴血,腰腹那裏,一道皮肉翻卷,花花白白模糊一片的傷口。


    這道傷口,與她此前在救命恩公身上所見一模一樣……


    沈令蓁雙膝一軟,跌向腳踏。


    蒹葭與白露代替空青守在了房門外,京墨在給霍留行止血,而空青也正關注著霍留行的傷勢,沈令蓁這一跌,膝蓋重重磕到腳踏上,倒是沒人顧得上去扶。


    空青一迴頭,看她摔得麵色慘白,剛要問她有沒有事,就見她擺擺手自己爬了起來,扶著床欄,緊盯住了昏迷不醒的霍留行。


    「怎……」沈令蓁張了嘴卻找不著自己的聲音,抖著聲重複了好幾遍才講出完整的話,「怎麽迴事?」


    她問完又自顧自搖了搖頭。救霍留行要緊,到底怎麽迴事晚些再說。


    「醫士呢?」沈令蓁竭力鎮定下來,「請醫士了嗎?」


    「醫士已在路上,為了隱蔽行蹤須得繞遠,晚點才能到,我們先給郎君做些應急處理。」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她急急出口,說到一半又停住。


    這種生死攸關的情形,本該時刻必爭,但既然他們做了這樣的安排,就說明醫士行蹤暴露可能是更致命的事情。


    沈令蓁隻得咬咬牙,不再發表異議,看京墨拿厚厚三圈白色的止血布條緊緊纏住了霍留行的傷口,剛鬆一口氣,下一瞬,卻見淋漓的鮮血從最裏層再次湧出,很快浸透了三層布條。


    空青的臉霎時白了一層,將新布條遞給京墨,與他一起使勁朝傷口施壓。


    血還在往外滲,就那麽短短一刹功夫,霍留行的臉便上了黑氣,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冷汗。


    沈令蓁看得頭暈目眩,掐著自己的手心肉保持清醒:「這樣不行,這樣不行……燒鐵來燙可以嗎?我好像在書上讀到過燒烙止血法。」


    「已經在叫人準備了,但郎君這傷口是彎頭斧砍的,傷得太深,露了髒器,我們不敢輕易動手燙,還得等醫士來。」


    沈令蓁耳邊頓時嗡嗡作響。


    彎頭斧,髒器……上迴聽到這兩個詞,是孟去非問霍留行,被彎頭斧傷到髒器暴露的地步,換作是他,熬得過去嗎?


    霍留行當時迴答說,這是硬傷,生還的可能很渺茫。


    沈令蓁不敢問霍留行會不會死,隻是不停地拿自己的雙手溫著他愈漸冰涼的臉。


    這麽慌慌張張地一摸,倒見他如有所覺似的皺了皺眉。


    會皺眉,就說明還殘留著意識。空青也注意到了,沾滿鮮血的一雙手死死摁壓霍留行的傷口,一麵道:「少夫人,您跟郎君說說話吧。」


    沈令蓁低下頭去:「郎君,郎君你能聽到我聲音嗎?你再撐一會兒,醫士馬上就到了。」


    「少夫人,您別說這些沒用的,您說說郎君不愛聽的!」


    「什……什麽不愛聽的?」


    「您就說說您那救命恩公,提提您那姑表哥,郎君最討厭那倆人了!」


    「哦,哦……」沈令蓁整理了下思緒,湊在他耳邊道,「郎君,都說沒有比較,便沒有傷害,我看你這傷勢跟我那救命恩公像得很,你說人家活不成了,可到底也沒找見人家屍首,要是這迴你沒撐過去,來日反倒給我碰上了活著的救命恩公,那你這臉可就丟大了……」


    霍留行不知是疼的,還是當真迷迷糊糊聽見了這些話,眉頭皺得更深了。


    哪怕是生氣,也算有口氣吊著,總比完全失去意識了強。空青點頭鼓舞道:「少夫人好樣的,您變本加厲些,繼續說!」


    沈令蓁腦袋裏一團漿糊,來不及顧忌太多,想到什麽便說什麽:「郎君,我看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怕是熬不過今夜了,那我也要為自己的將來考量考量,我想來想去,我這如花似玉的年紀,為你守寡實在太不劃算。」


    「你看你我至今都未圓房,也算不上真夫妻,再看我們英國公府家大業大,誰人不巴結討好著?到時自有才貌雙全的男子踏破了門檻願做上門女婿。郎君肯定覺得,我不是那麽薄情寡義的人,但郎君也得認清現實,須知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一年半載不行,三年五年的,有朝一日,我定會淡忘郎君的好,轉而投向其他良人的懷抱。」


    「再說了,郎君你也知道,聖上不是什麽好人,他能利用我一次,就能利用我第二次。郎君沒了,他總要退而求其次地另尋一位英雄豪傑震懾西羌。郎君覺得誰人合適?我看這次投壺宴上與圍獵場上,阿玠哥哥都有出彩表現。到時候,說不準聖上就要讓我改嫁到薛家呢?」


    這話可說到了點子上,霍留行垂落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好像在抓什麽似的。


    沈令蓁立刻把自己的手放進他掌心:「這是我的手,郎君好好抓住了,你一鬆開,我可就跟人跑了。」


    霍留行昏沉之中當真像是聽見了,雖然使不上勁,五根指頭卻扣成了彎。


    沈令蓁鼻子一酸,方才嚇到腿軟都沒哭,瞧見這一幕卻有些忍不住了,好在這一腔酸意被推門而入的聲響及時打斷。


    醫士終於趕到,快步進來,匆匆擱下藥箱,輕車熟路地吩咐:「叫你們燒的鐵呢?燒好了沒?」


    空青趕緊從外頭取來一盆清水和一片燒紅的鐵片。


    京墨則幫著解開止血帶,方便醫士察看傷口。


    沒了布條的束縛,鮮血立刻狂湧而出。霍留行扣著沈令蓁的手徹底鬆開,這下是當真沒了意識。


    「郎君!」沈令蓁近距離瞧見那咕咚咕咚冒血的傷口,渾身一顫。


    醫士瞅她一眼,就著清水洗幹淨手,沒大當迴事地說;「家眷放心,還有救,我八年前能醫好這小子的腿,現在也能把他這窟窿堵上。」老頭說著,用鐵鑷子夾起鐵片,努努下巴,「閑雜人都出去吧!」


    沈令蓁不好打攪醫士救治,隻得狠狠心把手抽了迴來,離開了臥房,到隔壁屋子才問起跟進來歇力的京墨:「這位醫士是……?」


    「南羅北黃,這位就是南邊的羅醫仙羅謐。」


    沈令蓁記起來了。當世兩位醫仙,北邊的黃醫仙為聖上所用,常在京城,南邊的羅醫仙則遊走民間,四海行醫,已有近十年杳無音訊。


    去年趙珣下駕慶陽霍府,便因找不著羅醫仙,帶了一位傳說為羅醫仙座下高徒的醫士來替霍留行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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