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地瞪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堅強如海冷梅也不禁因自己的遭遇感到哀怨。


    一陣鼻酸,她無力地佇立在原地,眼見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咬牙,她朝他大喊。


    “我答應你的條件!”若不答應他們,恐怕這幫土匪真的會沒血沒淚地把她賣到妓院去。


    倒不如先答應他的條件,再想辦法找人帶她迴家。


    走在前頭的高大身影微微一頓,應祈揚起預料之中的勝利笑容。看來鷹家堡改變有望了。


    夜晚寒意正濃,在陌生的地方過夜,海冷梅睡不著,她點亮燭火,透著光亮看著外頭的黑夜。


    她是頭一次有這種極為孤寂的感覺,而且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即使她強迫自己躺在床上,也沒有辦法讓自己入睡。


    難道她真要在異鄉度過不曉得多少日夜,隻能思念著家人嗎?


    既然睡不著,海冷梅索性到外頭透透氣,順道摸索這兒的路要怎麽走。


    走著、走著,她聽見一道道清晰的舞劍聲,便朝聲音靠近。


    應祈打著赤膊,揮動著手中的長劍,薄薄的汗將他一身古銅色的身軀映照得更加清晰,海冷梅微微別開眼,不敢看。


    這麽冷的天他還打著赤膊?不怕著涼嗎?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應祈終於放下長劍,拿起一旁幹凈的布,胡亂地擦拭臉上及身上的汗水,抬頭一看,發現了站在長廊的人兒。


    “這麽晚了還不睡?”他問道,朝她走去。


    “我……我睡不著。”海冷梅發覺他朝自個兒走來,不禁往後退了幾步,離他遠些。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何況他此刻赤裸著上半身,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喔,認床?”


    應祈走進長廊,奇怪她怎麽越站越遠,往下一瞧,發現她那雙小巧的蓮足正悄悄地往後移去。


    “你怎麽一直往後退……”話說到一半,他才發現她臉上正漾著一抹紅暈,那含羞帶怯的模樣頓時讓他明白,他此刻實在不宜見客。


    隻是這一眼,應祈也察覺到她的容貌確實標致,那半垂的星眸,微微斂起的朱唇,眉宇間盡顯小女兒嬌態,說有多嬌媚就有多嬌媚,頓時他微微看楞了眼。


    他怎麽一直站在那兒動都不動?


    海冷梅擰起秀眉,一抬眼,便不經意闖入他那雙深若幽潭的黑眸,那裏頭有著令人猜不透的心思,而他正目不轉睛的直勾勾瞧著她。


    她無法看出他正想些什麽,隻知道他這樣盯著她瞧,她渾身不由自主地激蕩出一絲含著欲 望的情緒。


    但她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種奇特的情緒,有絲羞惱,便嬌聲指責道:


    “你……你還不快把衣服穿好?這樣怎麽說話呀!”


    果然是粗魯的土匪,哪有人這樣對待還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而她竟然會在林子裏初見到他時以為他是權貴子弟,真是瞎了眼!


    應祈被她的嗓音敲醒,飛快地將衣物穿妥,俊臉上有著尷尬。


    雖然他性子大剌剌,對任何人都直來直往,沒有男女之別,但怎麽麵對海冷梅就變得很不一樣,竟然會覺得在她麵前裸露上半身是一件很可恥的事?


    “你常常在大半夜舞劍?”她好奇地問。


    “是啊。”


    “為什麽?”大半夜不睡覺,刻意挑這種時刻練劍,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嗎?


    “深夜沒有嘈雜的聲音,總是比較容易讓人冷靜。”應祈坐在長廊旁的石椅上,拿起一塊布擦拭著劍身。


    這是他弱冠以後才發覺的能夠讓他心緒沈穩的方法。


    當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時,行事總是衝動欠缺周詳的思慮,好幾次讓自己陷入危機中,幸虧族裏的長老們救了他,並明白地道出他過於衝動的缺點,要他深刻反省。


    有一次,他同樣遇到令他情緒低落的事,半夜睡不著覺,隻好拿劍狂舞宣泄,也在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夜空下最能夠冷靜思緒,後來他就養成在夜裏練劍的習慣。


    “夜晚這麽冷,你就不怕染上風寒。”海冷梅笑了,覺得他的想法好奇特。


    他瞄了她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習武之人哪有那麽容易就染上風寒?”


    “就算是習武之人,也同樣是肉做的啊!還是小心為妙。”海冷梅搖頭又笑了。


    應祈沒有再迴話,專注地擦拭著長劍,直到明亮的劍身反映著光芒,才將劍收入鞘中。


    “你怎麽還不迴房去睡?”


    “還是睡不著。”海冷梅苦著小臉。


    “難道要我說故事給你聽,你才睡得著?”他打趣地說道。


    海冷梅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娃兒。”


    應祈哈哈大笑,然後抬頭仰望著沒有半點星光的夜空,知道明天又是個沒有太陽的陰天。


    這一刻的寧靜,是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


    他從來不曾與人在黑夜中並肩而坐,當然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和人聊天打趣。


    身為鷹家堡的當家,他從小就聽聞長輩告誡,要他不可與人太過親昵,以免遭受傷害。


    即使是麵對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霍劭、霍青兩兄弟,他也很少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在。


    這丫頭可說是頭一次讓他卸下心防,相處起來毫無負擔的人了。


    應祈不禁多看她幾眼,然而看得越久,卻隱隱約約察覺她的笑容中總有一絲淡淡的哀愁。


    雖然她是笑著,然而眉宇間仍然不由自主流露出很淡、很淡的陰鬱,他忽然發覺,他不想看見她不快樂。


    “怎麽了?為啥這樣盯著我瞧?我臉上有東西嗎?”海冷梅摸摸臉蛋問。


    “沒有。”他狼狽地收迴視線。


    怪了,她隻是個和他談交易的女人罷了,他何必在乎她快不快樂,悲不悲傷?


    就算她心裏藏了很多秘密和哀愁,也不關他的事不是嗎?反正這樁交易結束,她就要迴到她所處的世界去了。


    思及此,應祈忽地站起身離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海冷梅。


    從小,海雲龍就給寶貝女兒海冷梅吃最好、用最好的,當然連讀書識字也不落人後,當她的三位哥哥每日接受師傅的諄諄教誨時,她同樣也拿著狼毫習字。


    海冷梅雖沒有像三位哥哥一樣豪氣千雲,但同樣冰雪聰明,尤其愛好詩詞,對經史方麵的書籍也很感興趣,算是個博學多聞的女子。


    隻是,這會兒要她教人識字、習字,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首先,這個由魯莽之人所率領的鷹家堡,要在他們之中找到對文字感興趣的人實在少得可憐,再來就是這兒不但連一本書都沒有,甚至連文房四寶統統都缺!


    海冷梅苦惱地瞪著包圍住她的一群年輕人,隻能慶幸她並不需要連老人家都得教。


    應祈同樣置身在包圍住她的那群人當中,挑眉望著她一臉為難的模樣。


    “快開始呀!”他催促道,算是之中少數對文字還感興趣的人。


    “說得倒容易,沒有紙、沒有筆,我要如何教你們?”


    這倒也是。應祈略微沈思一會兒,唇角忽然揚起,接著撿起地上的樹枝丟給她。“喏,這還不容易!以樹枝為筆,拿泥地當紙不就得了?”


    “對嘛!還是老大聰明。欸,你這麽笨,真的會教人識字嗎?”不屑的聲音從人群中冒出。


    “還是根本想推托不幹了?”


    “你要是敢違背老大的話,就把你賣到妓院去!”


    威嚇聲此起彼落,讓海冷梅身子微微一縮,不過雖然恐懼,但是她也並非沒有脾氣。


    “如果遇到事情隻會恐嚇人,讀再多書,腦袋還是一樣空無一物。”她冷冷地嬌哼。


    “你說什麽?有種再說一次!”


    “你活膩了是不是?該死的,我一定要拿刀剁你個千百塊!”


    海冷梅輕蔑的話頓時又讓一群魯莽的匹夫吼叫聲四起,個個拿起身旁的家夥準備動手,目標當然是被他們包圍住的“夫子”。


    “統統給我閉嘴!”應祈不耐煩地怒喝一聲。


    鏗鏗鏗……


    所有人瞬間鬆手,抄起的家夥全都掉落在地上,原本殺氣騰騰的氣氛轉眼間消失無蹤。


    “既然認了姑娘當夫子,理當要對她尊重!”應祈也受不了弟兄們動不動就要拿刀砍人的臭脾氣。“你們對……”他原想說出她的名字,卻發現自己連她姓啥名啥都還不知道,於是轉頭望向她。“你叫什麽名字?”


    “呃,我……我姓海,名喚冷梅。”


    “你們對海姑娘要像對當家的一樣尊敬,懂嗎?”


    她可是他使計謀得來的寶,要不然鷹家堡哪來多餘的錢去請夫子來教書,更別說有哪個尋常百姓敢踏入鷹家堡。


    要是海冷梅當真被嚇跑,那鷹家堡的未來可就沒指望了。


    “知道了!”既然當家的都這麽吩咐,這下子一個個大漢們也隻好遵命。


    海冷梅微微錯愕地望著應祈一臉正直無私的樣子,沒有想到他會替她解圍,還要所有人尊重她。


    他不是一個粗魯的莽夫嗎?在她那樣刻意貶低他們之後,為什麽他會願意替她解圍呢?她實在不懂他在想些什麽。


    “快開始啊!”應祈再一次催促她。


    海冷梅這才迴過神來,拋開心中的疑惑,開始認真地教一群大男人寫字。


    這一天,他們從午後練習到太陽下山才結束。


    在泥地上習字的情況維持了好幾天,海冷梅也漸漸融入了這一群大男人,她發現雖然他們一個個都是粗魯的漢子,但性格直爽,為人也爽快,總是將應祈的話擺在心底,因此對她也特別禮遇。


    海冷梅也逐漸拋開當初把他們當惡匪的成見,發覺其實他們人還挺好的,雖然嗓門極大,臉部表情時常猙獰,動作粗魯,但是還是有溫柔的一麵。


    就拿霍劭來說,長得像熊一樣高壯,仿佛一揚手就能活活打死一個人,但他對小孩子卻出奇的溫和,有迴海冷梅看見他拿了顆糖給一個三歲的娃兒後笑得像個孩子似的,頓時覺得不可思議。


    而在待在鷹家堡的日子裏,雖然不像在家中吃得好、穿得好,但過得還挺悠閑的。


    至少……她不需要每天看到她所喜愛的人與別的女人恩愛度日而心如刀割。


    那是在她孩提時所遺落的愛戀。


    爹告訴過她,因為她娘身子不好,在懷她的時候迴到京城的外公家調養身子,由於那裏名醫多,延醫方便,因此爹才同意娘親在那兒待產。


    隻是娘親在生下她以後,身子始終無法調理得當,因此在她尚未滿周歲時便去世了,而外公也因為不舍失去了女兒後外孫女又將離他而去,與她爹商討後,讓她在京城住到五歲時才讓爹帶迴家。


    當她隨著爹迴到家,看見家中有三個哥哥時她好開心,因為她從小就一個人孤單地長大,沒有玩伴,所以她好感謝老天爺給她三個哥哥。


    或許是瞧她最小又好欺負,二哥和三哥老愛逗她,常趁爹不在的時候捉弄她,把她嚇哭。


    隻有大哥待她最好,會對她笑,會拿糖給她吃,會陪她讀書識字,會把她抱在懷中哄著,如果她哭了,還會拿帕子替她擦拭淚水。


    他說,他盼望能有個妹妹盼好久,當他知道娘親生下的是女孩兒時,每天都巴望著爹帶妹妹迴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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