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珣說到這裏,幽幽歎出一口氣。


    霍舒儀點點頭,臉上笑容變得有些勉強。


    趙珣感慨地搖搖頭,似是不願再多提這些勾人傷情的陳年往事,轉而道:「慶陽此地也不太平,你勤學武藝是件好事,倘使碰上殺機也可有餘力自保,可別像我那表妹一樣弱不禁風,被人輕易擄了去。」


    霍舒儀一愣,抬起頭:「什麽擄了去?」


    送走趙珣這尊大佛後,霍留行吩咐京墨和空青將書房內一切有他字跡的物件通通藏到櫃中。


    他有兩手字跡,一手是擺在台麵上的,一手是必要時書寫密信所使。


    後者自然寫過便燒幹淨了,前者原本並無妨害,因此這屋子裏,有不少藏書留了他親筆所寫的批注。


    關於絹帕一事,他在沈令蓁麵前說了個沒有把握的謊,為免事實並非如他所料,須得避開被拆穿的風險。


    按沈令蓁循規蹈矩的性子,進了他的書房,通常連幾案上大大方方擺著的物件都未必仔細察看,更無可能翻動他的櫃子,因此倒也無需將書焚毀,光如此便已足夠。


    京墨與空青正在忙碌的時候,霍舒儀迴了府,又是一慣的毛躁莽撞,急匆匆奔進霍留行的院子,叩響了書房的門。


    霍留行叫兩人停下收拾的動作,然後才說了「進」。


    霍舒儀進屋後看了眼京墨與空青,蹙著眉說:「二哥,我有話單獨與你說。」


    兩人請示霍留行一眼,頷首退下。


    霍留行坐在窗邊,淡淡一笑:「這麽急急忙忙的,可是從四殿下那裏聽來了什麽消息?」


    霍舒儀愣住:「二哥怎會知道?」


    「我不單知道這個,還曉得,他恐怕嚼了你嫂嫂的舌根,且假作一時失言同你說漏了嘴,請你聽過以後務必爛在心裏,切勿聲張,尤其不可與我這個二哥講。」


    眼看霍舒儀噎得說不上話,霍留行笑著搖了搖頭:「他若是不說那句交代,你迴府後興許還會先和母親商議,再決定是否與我講,可他說了,你反而沉不住氣,偏要立即告訴我……二哥說的,是也不是?」


    霍舒儀緊張得舔舔唇,點了點頭:「我是這麽想的。」又皺起眉,「這麽說,二哥早就知道,沈氏在你與成婚之前曾遭擄劫的事了?」


    「我知道。」


    霍舒儀輕輕咬了咬牙:「那二哥為何不生氣?聖上與長公主千方百計隱瞞此事,不就是不希望這樁聯姻因此毀掉嗎?沈氏興許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他們憑什麽叫二哥娶一個不幹不淨……」


    「霍舒儀!」霍留行臉色發了青,「這種話是你一個女孩家,一個晚輩該講的嗎?」


    霍舒儀攥著拳頭不吭聲了。


    「你嫂嫂是怎樣的人,我看得清楚。倒是旁人意欲離間這樁聯姻,卻借了你的嘴,你可看得清楚是為何?舒儀,人不懂三思而後行,遲早要吃大虧。」


    霍舒儀一滯:「二哥是說,四殿下他……」


    「你上迴說你嫂嫂自作聰明地添亂,卻不知若非她助我一臂之力,當夜我絕不會如此輕易脫困。今日我與你講明白,不管你心裏作何計較,這台麵上,往後你若再對她不敬,再有出格的言行,霍府就容不得你了。」


    霍舒儀呆了半晌,幾次張嘴要說什麽,又把話收了迴去,最後點點頭,紅著眼圈奔迴了自己的院子。


    霍妙靈眼見長姐迴來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道她在送行路上遇到了什麽惡人,慌忙叫來母親。


    俞宛江從霍留行那處打聽清楚前因後果,提著鞭子把霍舒儀從床榻上抽起來:「給我跪下!」


    霍舒儀哭過一場,冷靜了一些,麵無表情地跪下來,任俞宛江狠狠抽了十鞭,一聲不吭。


    俞宛江抽完鞭子,撩開她的上衣,看著她背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閉了閉眼,迴頭喚人來給她上藥。


    霍舒儀冷笑一聲:「阿娘怎麽不幹脆打死了我?」


    俞宛江恨恨咬了咬牙:「你跟阿娘提‘死’字?你可知你活到今日,倚仗的是什麽?若不是十年前,霍節使念在你阿爹救主有功,好心收留我們母女三人,你早在邊關喂了狼!你不好好惜著這條命,張嘴就是一個‘死’字,動不動就在沈氏那裏衝動惹事,可對得起你阿爹?」


    霍舒儀垂下眼來:「我就是念著阿爹才沒法接受沈氏。十年前,阿爹是怎麽死的,二哥的腿是怎麽廢的,我們一家是怎麽流離失所的,河西的百姓又是怎麽被異族踐踏的,阿娘全忘了嗎?他們趙家和沈家害人至此,我憑什麽善待沈氏!」


    俞宛江搖搖頭:「舒儀,你捫心自問,同樣是皇親,為何你能對四殿下畢恭畢敬,卻將沈氏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這其中當真隻有大義,而無私情?」


    「那是因為二哥之前與我說,四殿下是好人。」


    「但你二哥今日難道沒有同你說,沈氏也曾幫襯過他?既然你在四殿下一事上願意聽他的話,怎麽卻對沈氏不肯服氣?」


    霍舒儀語塞。


    俞宛江歎出一口氣:「舒儀,你可知為何,當年霍節使將我們母女接來霍府後,立刻將你的名字記入霍家族譜?打從一開始,霍家就沒打算容你有半點逾越的念頭。即使沒有沈氏,你心中所想也不可能實現。你二哥有他自己要走的路,兒女情長於他而言,實在太渺小,太不值得一提了。」


    霍舒儀皺起眉來。


    「有些事,從前瞞著你,是不想你跟著我們一起背負,但你再不懂事起來,隻怕真要壞了大局,如今阿娘不得不與你說明,你一字一句都記好了。」


    「二十七年前,當今聖上起兵謀反,逼迫前朝末帝孟氏退位。末帝誓死不降,最後與他的一眾皇子皇孫們戰死都城。但其實,前朝還留了一位皇子,正是末帝與霍節使的嫡妹之後,也就是你二哥的姑表弟。那個孩子,和你二哥於同一夜出生在戰亂之中,如今也已二十七歲了。」


    霍舒儀瞪大了眼睛:「那位前朝皇子現在何處?」


    「就在汴京,朝廷的眼皮底下。當年,當今聖上登基為帝後,命霍家將前朝末帝遺留的小皇子送去汴京。霍家不願意,便設計拿你二哥冒名頂替小皇子,隻是事情敗露,最終沒能偷天換日。」


    「前朝皇室是因霍家軍撤離都城,才大敗於當今聖上。從那日起,霍家就注定永遠欠了他們。所以你要明白,隻要前朝那位皇子活在汴京一日,霍家人就一日不可卸下肩上的擔子。舒儀,你二哥要走的那條路,不是你能夠同行的。你若真心為他,就把眼界放得寬一些,遠一些,好好在他身後做一個妹妹該做的事。」


    霍舒儀這邊的爭執動靜,很快也傳到了沈令蓁的耳朵裏。


    家宅不寧,總歸叫人不舒坦,沈令蓁有心叫蒹葭去瞧瞧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卻被季嬤嬤勸下:「少夫人心善,然大姑娘不曾與您交好,您又何苦以德報怨?您過好與姑爺的日子便好,不必太過關心旁人。」


    「可俗話說,家和萬事興,大姑娘到底是郎君同氣連枝的妹妹,又怎能說是‘旁人’?」


    「兄妹關係也分親疏,依老奴看,姑爺與大姑娘之間未必有多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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