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這捉摸不透的態度攪得心神震蕩,霍留行趁勢搶過話頭,打探起來:「我那披氅與帕子,眼下還在國公府?」


    她點點頭。


    「我救你一事,可還有旁人知情?」


    「郎君放心,此事內情隻有我與阿爹阿娘知曉,就連皇舅舅那裏也瞞著呢。」


    霍留行似乎從中嗅出了一絲別樣的意味,笑著問:「為何連聖上也瞞著?我道長公主與聖上兄妹情深,應是無話不說的。」


    沈令蓁也曾這樣認為,但彼時不論如何也搜尋不到救命恩人的蹤跡,她提議不如請神通廣大的皇舅舅幫忙,卻被母親駁迴了。


    母親說,此人身份或許非同尋常,倘使皇舅舅得知了,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沈令蓁將這話複述了一遍。


    「身份非同尋常?」霍留行麵上笑意不變,掩在袖中的手卻掐緊了。


    沈令蓁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心道他的兜鍪堪比大將軍規製,叫曾憑借大將軍一職稱帝的皇舅舅知道了,可不得刮一場血雨腥風嗎?


    她說:「郎君那兜鍪上的徽記,難道還不夠非同尋常?」


    「……」這還牽扯到兜鍪和徽記了。


    霍留行有心繼續打聽,但兜鍪不比絹帕,他絕無理由說自己不記得了它的模樣,叫她畫上幾筆,隻得含糊道:「倒也是。」


    「不過郎君為何要戴那樣一個不合規製的兜鍪?」


    她問他,他問誰去?


    霍留行避無可避,心生一計,忽然耳朵一動,朝她比了個噓聲的手勢,隨即指指窗外,似是意指隔牆來了雙耳朵。


    沈令蓁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聲了。


    僵持了小半柱香的時辰,她朝霍留行擠擠眼色:人走了嗎?


    霍留行點了點頭。


    她拍拍胸脯,長籲一口氣,一時也忘了追究兜鍪一事,小聲問:「難道是四殿下派來的探子?」


    霍留行毫無歉疚地把這口黑鍋扣給了趙珣:「你倒是識人頗清。」


    沈令蓁惆悵道:「可我見大姑娘似乎並未識破四殿下的真麵目,郎君不提醒提醒她嗎?」


    「是我告訴她,茶樓那夜,四殿下不惜己身救了我,她才與他如此和睦相處。提醒了她,反倒壞事。」


    沈令蓁一愣之下明白過來,趙珣無非是看中了霍舒儀直來直去的性子,這才刻意與她相交,企圖從她嘴裏套出關於霍家的訊息。


    倘使這個節骨眼告訴霍舒儀,趙珣對霍家不安好心,她難保不會在他麵前露餡。


    隻是這樣一來……


    「郎君倒是顧全了大局,可大姑娘事後知道真相,豈不得傷心你欺騙利用了她?」


    「那怎麽辦?大局得以顧全已是不易,難道苛求事事周全?」霍留行看著她那雙懵懂的眼睛,「你去瞧瞧汴京城,從文武百官到皇親國戚,但凡立足於朝者,哪個不是步步為營,手段用盡?想做處處為善的好人也可以,隻是活不長罷了。」


    原本沈令蓁是體會不到這些的,可接連經曆了兩場無辜浩劫,她深知霍留行所言並非全無道理,想到這裏,不免垂下了眼。


    霍留行噎了噎。


    這怎麽倒像是他把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拉到了屍骸遍野的戰場上,逼她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世道多不堪似的。


    他低咳一聲:「也沒這麽嚴重。」


    沈令蓁抬起頭來,眼色疑問。


    「我是說,這裏不比汴京複雜,四殿下也許很快就走了。」


    「郎君怎麽知道?」


    自然是因為,他有辦法讓趙珣走了。如此被動地挨了一場打,霍留行不可能不加倍奉還。


    隻是這種事,原本絕無可能透露給沈令蓁。是他失言了。


    霍留行笑了笑:「猜的罷了,京中事務繁多,四殿下也不是閑人。」為免她再問東問西,他轉頭熄了油燈,留了一支短燭,「好了,時候不早,睡吧。」


    沈令蓁還思量著趙珣的事,六神無主地搖著輪椅跟他到榻邊,正打算像前幾晚一樣單腳挪上榻,卻見他徑自站了起來。


    她立刻又去張望四周,擔心他的影子會否投上窗門,剛放心確認完畢,忽覺身子一輕,人已被一把打橫抱起。


    沈令蓁縮在霍留行的臂彎裏低低「啊」了一聲,驚駭地盯著他。


    霍留行把她抱上床榻,拉過被衾,替她仔細蓋妥帖。


    沈令蓁這才明白他隻是為了幫她上榻。


    她蜷在角落,重又記起他此前那句「我心悅你」,一雙手緊緊捂著那顆跟屋內燭火一樣跳得七上八下的心:「郎君小心隔窗有眼,不必為我這樣冒險,我一個人可以。」


    霍留行笑著在她身邊躺下:「這不是為你,是為我自己。」


    「嗯?」沈令蓁一愣。


    「是我不忍心看你一個人。」


    沈令蓁唿吸一窒,睫毛撲簌簌顫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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