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燈大師並不去看白流蘇,隻是輕輕說了一個字。白流蘇依言在他對麵坐下。一個少年一個童女就這麽相對而坐。一個自佛門,一個自塵世。


    一燈大師著了一件極白極白的僧衣,好像山水畫裏一片留白,白流蘇挑了件繡梅紅紗裙,似一道赤紅的殘陽。清靜站在亭下,望著亭中二人,風來的時候,畫麵還似靜止了一般。


    “師父,你是要考流蘇功課了嗎?”白流蘇有些忐忑的問道,畢竟她是真的一籌莫展。重生以來,她也是第一次這樣的挫敗,一本經書她竟然橫豎都看不懂。心中有股隱隱的疑問,會不會是師父在耍她?


    “出家人不打誑語。”一燈凝視白流蘇,字字停頓的說著。白流蘇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果然是大師,竟然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果然是和阿央齊名的神算。


    “你的表情擺在那裏,用不著我掐算。”一燈揶揄一笑,茶涼的剛好,他低頭一泯,口有餘香。白流蘇惱了,一踹方桌,杯中茶灑了一半。“師父,出家人能不能別打啞謎?弟子深陷水深火熱之中,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怎不見你關心半句?”


    其實安氏病危之時,白流蘇曾想過請一燈大師掐算,不過後來幸虧白牛媳婦兒查出了解毒之法。如今迴頭一想,她這個師父竟連半句關心的話都沒說,身為出家人,實在是夠冷血的了。不知不覺中。白流蘇怪罪起一燈大師來。


    一燈也不惱,隻顧用麻布拭去桌上水漬,抬眉道:“兩世為人。這份浮躁之氣積重難改啊。”如此輕飄飄一句話,卻把白流蘇嚇得定在當場。仿佛是內心深處最緊要的秘密突然暴露在空氣之下,毫無防備。


    “你……你……如何知道?”白流蘇未曾想過,這秘密有一天竟然是從一個幾乎素昧平生的人口中說出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一燈清澈的瞳眸望著白流蘇,平靜如古井。而白流蘇內心深處的恐懼卻被一燈喚醒。


    她是重生之人,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迴到陽間的幸運人。可是這份幸運她還能擁有多久,她是否果真幸運。能在重生的世界,過幸福的一生?所以說,她的命到底能有多長?


    “師父,我……”白流蘇正要問出心中的疑問。隻見一燈重新斟了一杯茶,推至白流蘇麵前:“前塵往事皆夢幻,流蘇,人需活在當下,方有勇氣看待往後。”


    見白流蘇還有些心神不定的樣子,一燈又說道:“數月前在燕北,令堂抽得一隻簽,是上上牡丹簽。”那是極具大富大貴的一隻簽。


    白流蘇點了點頭道:“謝謝師父。”


    “我給你的那本經文看的如何了?”


    白流蘇剛鬆下來的身心又緊張起來,果然該麵對還是要麵對才是。她表情糾結迴答道:“弟子真的是一個字都沒有看懂……師父你真的不是騙我的嗎?”


    “那本經書乃是鬼穀子親手書寫。絕筆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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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一燈大師的禪房處迴來之後,白流蘇整個人的身心都沉靜下來,接下來的半個月裏。她潛心將自己關在禪房裏,專心研究那本鬼穀子的《絕筆天書》。無怪乎她看不懂,便是一燈大師自己,也不過參透了其中半本而已。


    這份絕筆天書同以往鬼穀子所有的著作都不一樣,現世既定的規則都適合這本經書。這本經書上所有的字都是隨性的排列在一起,而看書之人需依照自己的理解。將字與字重新排列連綴成文。


    隻不過,每個人對字和句的理解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尋到了正道。有的人卻走火入魔。這就是為什麽一開始一燈大師什麽都不對白流蘇說,隻是讓白流蘇帶著一顆素淨的心去參悟。為的是讓白流蘇在毫無欲求的一開始,對絕筆天書形成最自然的認識。


    在這半個月裏,安氏餘毒清除,有驚無險。在白牛媳婦兒的細心調理下,非但沒有傷及根本,反而養的白白胖胖。上京中人直到三天之後,方才知道白府出了什麽事情,左鄰右舍有心探視,都被安鴻宇委婉的攔了下來。這期間天師和戰王府竟也派人送來了名貴的藥材和補品。


    這段日子,白致遠愈發的忙碌起來。下了朝之後,頻頻受到皇帝傳召,同大臣們陪著皇帝飲酒作詩。他這個吏部郎中做的快跟翰林差不多了。宋學士府的宋三爺休沐結束也迴到了上京,這一次宋清宵一並跟來,眼看著秋試也隻剩下幾個月的時間。在朝中,白致遠偶有遇見宋三爺,宋三爺每每麵有愧色,當初他拒絕做白澤言的先生,如今才知白致遠的學識,更在自己之上。


    與此同時,佟掌櫃遵照白流蘇的吩咐,在“羅網”中挑選了三人,送進了雲王府、公主府、丞相府。白流蘇的“羅網”正慢慢張開。另一邊安鴻宇抓住如月這一條線極力徹查所有和如月有關的人,可是總是慢了對方一步,每到一處,不是人去樓空就是滿門滅口。


    鄭玉書本來還打算時常來寺中找白流蘇玩耍,哪知每次來都見白流蘇對著一本經書發癡。後來母親鄧氏把自己拘在家中為自己做衣裳,說是眼看著就要及笄了,不該再四處拋頭露麵,把鄭玉書氣的半死。


    白流蘇雖然天資聰慧,但到底比不得未央一燈等人,半個月的時間,她僅僅解開了《絕筆天書》前五頁的內容。不過這五頁內容,大部分世人一輩子都參悟不得。這些日子讓白流蘇的心靜下來不少。


    這世界萬事萬物自有定數,又冥冥中有變數。人力有限,便是掐算,也是跟著當下的時局條件掐算罷了。白流蘇明白了一個道理,與其努力去推算未來如何,不如好好經營當下,讓局勢朝著自己預想的未來發展。


    從前她喜好鬼穀子,乃是覺得這位老先生處世態度總是那般從容,現下想想,她缺的就是那份從容吧。不管是重生之前還是重生之後,她總是心浮氣躁,麵對未知的事情和人,她還是那麽容易的亂了方寸。所以她才如此執著於鬼穀子吧。


    不過慶幸的是,她與這位傳說中的神人,竟有那麽幾分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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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白流蘇從佛照寺搬迴來的時候,離鄭玉書的及笄禮也不遠了。王府嫡女的及笄禮,在坊間也是引發了極大的關注。更何況鄭玉書這位早已聲名在外的小才女。大家紛紛猜測究竟王府會請來誰作為鄭玉書的簪花之賓。


    白流蘇一迴來,立刻就忙得腳不沾地,好在白府的日常雜務有總管李靖把關,賬目明細都十分清楚,隻不過加上燕北的賬目,京城胭脂鋪的賬目還有白府白致遠名下那些產業的賬目,光是看帳就快把她給累死了。


    等她醒悟過來,最好的姐妹鄭玉書就要及笄的時候,方才想起來自己可是連及笄禮都還沒有準備呢。她立刻將這件事作為頭等大事來準備,一來鄭玉書是她最好的姐妹,二來,當初安氏之所以能活下來,除了白牛媳婦兒妙手迴春,這裏頭還有鄧氏的功勞。


    若不是那一日鄧氏上門拜訪,耽擱了安氏用藥的時間,減緩了那忍草的毒效,此刻隻怕十個白牛媳婦兒都救不迴安氏了。救命之恩,需湧泉相報。這一日她便帶著長歡去了舅舅家的鋪子,安氏一族生意涉獵廣泛,且樣樣都是各種翹楚。


    為了方便起見,白流蘇特地女扮男裝打扮了一番,還讓長歡辦成書童,同她一道出門。長歡望著鏡中的白流蘇,花癡道:“呀,這是哪家俊俏的小郎君,美的不像話啦!”


    白流蘇斜睨長歡一眼,一把紙扇打在她頭上:“大膽,都敢打趣起小姐來了?這是馬上要嫁作人婦了,所以沒了顧忌是不是?”


    長歡臉騰地就紅了,委屈道:“小姐,你又打趣人家。”自從佛照寺迴來之後,白流蘇便同奶娘和安氏商定好了日子,下個月初就給兩個人定親。之後就把長歡送迴燕北。讓她幫著李掌櫃打理白安糧行。


    白流蘇又一把紙扇打了長歡一下,嚴肅道:“都說了多少遍了,要叫公子,不要再叫小姐了,你再記不住,我便不帶你出去了!”


    長歡連連求饒起來,白流蘇戲耍夠了,這才帶著如風和長歡一道出門。本來白流蘇不帶侍從安氏還有些擔心,不過有如風跟著,安氏便也允下了,她年輕的時候,可不是跟女兒一個性子麽。


    走在上京最繁華熱鬧的一條大街上,長歡大舌頭的問道:“小……公子,你可想好了咱們要買什麽?”


    白流蘇似模似樣的把扇子一展,輕輕搖晃道:“不忙,先去舅舅的古董鋪子瞧瞧。”她這次可打算給鄭玉書一個大大的驚喜,猶記得鄭玉書小的時候頗愛舞蹈弄棒的,於是白流蘇心中有了主意。


    三人行至上京最大的古董鋪子“多寶閣”,掌櫃的一眼認出了來人正是女扮男裝的表小姐,隻因白流蘇的模樣像極了安氏年輕的時候。聞知白流蘇的來意,掌櫃的立刻把白流蘇請至內室,將庫房中最好的古劍兵器都陳列給白流蘇看。


    “不必十八般兵器都給我,隻消把六聖劍拿出來我瞧瞧吧。”(未完待續)


    ps:今天出去玩了,迴家才想起來稿子沒存存稿箱,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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