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嬌眼看著那人影模糊進暗夜後,方才躡手躡腳地朝床榻走去。


    她撥開輕煙細霧般的床幔,蹬掉腳上的垂珠絲履,一頭栽在柔軟蓬鬆的錦被上。


    “阿嬌姊,彘兒會一輩子保護你,一輩子對你好的。”


    傻子。


    真是個大傻子。


    誰用地著你保護啊?


    我不欺負你就不錯了。


    她心裏這樣想著,唇角卻又再度不自覺地向上彎去。


    …………


    事隔經年,再迴憶起來,徒留在阿嬌唇邊的隻剩下一抹造化弄人的嘲諷慘笑了。


    她緩緩歎出一口氣,生怕驚醒了外間為她守夜的宮人。


    但那均勻悠長的唿吸聲,證明了她的多慮。


    也是。


    這樣的沉沉靜夜,最適合酣眠了。


    隻可惜,她現在越來越覺少。


    現下隻怕已是三更時分了吧,她卻還是了無睡意。


    尤其是在突然迴憶起陳年往事後,心緒越發嘈雜紛亂,一刻都不得安寧。


    她深吸了一口氣,索性掀開錦被,趿拉著絲履下了地。


    她從朱漆描花紫檀木衣架上取下外裳披上,輕輕地撥開窗紗,支起了窗。


    寒風瞬時間便毫無阻擋地湧進來。


    她臉上一冷,不由打了個寒顫。


    但屋子裏熱氣足夠,她很快就適應了下來,轉而朝外望去。


    雪仍在紛紛揚揚地下著。


    月仍瑩亮在半空中。


    祭祀聲也仍隱隱約約地傳來。


    一切還是跟之前一樣。


    但又似乎有些不一樣。


    可——


    可若讓她說是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寒風刮來,格外清寒。


    她被這冷風一澆,整個人都仿佛涼透了一半。


    是楚服。


    她想起來了。


    是楚服!


    明明她被廢後,楚服是隨著她一起到這北宮中來的,可……可楚服在哪呢?


    外間為她守夜的是楚服嗎?


    她蹙著眉頭,急奔到外間。


    守夜的宮人被腳步聲驚醒,慌忙坐起身來:“翁主,怎麽了?”


    不是楚服。


    不是楚服。


    怎麽能不是呢?


    楚服是她最信任最親近的宮人,應該是她陪著她才是啊。


    她去哪裏了呢?


    她心裏覺得大不對勁,因為搖了搖頭,並沒有迴答那宮人。


    她朝外跑去,在四下裏尋找著楚服的身影。


    於是——


    北宮的宮人最終盡數跑了出來,北宮的燈盞也最終盡數亮了起來。


    …………


    甘泉宮中的祭祀仍在繼續。


    吟唱聲和鍾罄聲如雷貫耳,震地本就毫無睡意的春陀越發心下一片清明。


    每年的正月十五,都是一夜地煎熬,一夜地提心吊膽,他早就習慣了。


    隻盼著,今年啊,也能順順利利地過去。


    他在心中暗歎了口氣,不自覺地抬首張望了一眼北宮的方向。


    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把他給嚇心梗了。


    北宮……北宮怎麽燈火通明的呢?


    他忙打發了個最為信任的小黃門去探問情況。


    小黃門一走,春陀便如陀螺般來迴踱步了起來。


    好容易盼到了那孩子再冒頭,春陀忙大步流星地迎上前。


    待小黃門俯身貼耳過來後,春陀緊蹙的眉頭終於一點點地舒展開來。


    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


    他擺手揮退了那小黃門,剛欲緩緩長出一口氣,裏殿的門開了。


    一身道袍,仙風道骨的李少翁緩步踏了出來:“中常侍,可是北宮又起了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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