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天子看了一眼晁錯,略微沉吟了一瞬後,衝陳由擺手道:“讓嬌嬌迴去吧。這程子正是熱的時候,讓人往她車上多擱些冰。”


    晁錯雖對堂邑翁主的受寵程度早有耳聞,但他幾時見過如此溫情細致的天子?


    畢竟就是皇長子劉榮來了,也從來不見天子慈父般地關心過一句。


    故而當下還真有些微微吃驚,心道長安城中盛言的堂邑翁主寵絕長安城倒還真沒有半點誇張。


    而陳由聞言,忙恭聲應唯,而後輕手軟腳地倒退了出去。


    隨著鎏金鑲玉的門扉又一聲吱呀聲,偌大的側殿重新變成天子和晁錯暢所欲言的場所。


    但天子卻沒準備立時就撿起先前的話頭來,他笑著抿了口蜜漿,頗有幾分自得地對晁錯介紹道:“朕的這小外甥女在樂道上有幾分天賦,朕便讓樂府令丞隨便教教她。


    左右孩子還小,鬧著玩罷了。”


    這樣忍不住分享和炫耀自家孩子的天子,晁錯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了。


    他啞然一笑,並不欲探究一個兩歲小兒的樂道天賦。


    不過——


    “臣聽說,太皇太後大喪時,小翁主曾哭到失態,後又堅持自罰,就連太後和館陶長公主都勸不住她。


    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天子說是:“朕當時就在長信殿,朕還哄了她呢。


    你別看她年紀小,卻當真分得清是非曲直,所以誰也沒能哄住她。”


    晁錯的眉峰緩緩舒展開來,毫不吝嗇地誇讚阿嬌道:“臣原還以為是宮人們以訛傳訛,刻意逢迎呢。


    卻沒成想,堂邑翁主當真是又聰穎又孝順。


    若是讓楚王知曉了,臣恐怕他都要無地自容於漢室了。”


    …………


    阿嬌早就料想到了,舅父隻怕是抽不出空來了。


    故而她對陳由輕輕一點頭,抬腳便要朝宣室殿外而去。


    陳由見狀,卻忙朝後招了招手。


    便見有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黃門,急急忙忙地端著盆冰上前來。


    陳由笑著解釋道:“天太熱了,陛下怕翁主走到一半,車上的冰便化完了,再把翁主熱中了暑氣。


    故而,特意吩咐奴婢多拿些冰來。”


    阿嬌一下便笑了:“謝謝舅父。”


    不等她迴首示意,身後的宮人便先一步上前接過了冰盆。


    迴去的路上,仍是熏風無浪,唯有晴雲輕漾。


    當真是日輪當午凝不去,萬國如在洪爐中。


    阿嬌深吸了口氣,微微提起裙擺,最大程度地加快著腳步。


    等終於到了未央宮前殿,一上了她的油畫車,氤氳開的涼氣拂麵而來,立時受用非常。


    迴去的路上,阿嬌還是不忍心荒廢時間,便又吹起樂府令丞教她的新樂段。


    隻不過,興許是之前熱地很了,而這會兒車內又太愜意舒適,吹著吹著她便走起了神來。


    她的思緒飄到了正在和舅父議事的晁錯身上。


    經此一役,隻怕晁錯要成為實際上的丞相了。


    是的。


    以舅父對晁錯的信重,應該是有考慮過讓晁錯為相。


    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晁錯至死都沒有為相。


    或許是因為外王母反對,也或許是因為晁錯本身的資曆和威望還不夠,抑或還有逼死了申屠嘉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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