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句俗諺說地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劉怡漫不經心地抿了口彩繪漆幾何紋方耳杯中的柘(zhè)漿1後,方才不以為意地抬頭看去。


    卻見那小小的人兒挺胸抬頭,腰背筆直,雙肩自然放鬆,單就姿態而言,倒還真無可挑剔。


    於是,她微微頷首,暗自在心底說了句還挺像模像樣的嘛。


    看來姑母雖然嬌慣這個老來女,卻也不是沒有一味溺愛。


    單就為了這端正坐姿,想必都沒少花心血下苦心吧。


    嗯。


    不愧是親姊妹。


    就連私底下的感慨,都是一模一樣的。


    是的。


    就在不久前,劉娉發出了和劉怡同樣的感慨。


    當然——


    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當劉怡看著阿嬌穩穩地握著陶隕,用雙手的大拇指按住最下麵的音孔,然後是無名指,中指,食指……


    民間有句俗諺說的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


    劉怡瞧著阿嬌這似模似樣的架勢,心下驀然湧現出了一個荒唐至極的念頭。


    該不會……


    該不會她真的會吹吧?


    仿佛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下一瞬間幽深哀婉的陶隕聲便悠悠響起來了。


    劉怡驚愕地瞪大了雙眼,從頭到腳都寫滿了不可置信。


    怎麽可能啊?!


    陳阿嬌才握穩筷子多久啊,怎麽可能當真會吹奏樂曲呢???


    但不管她心下如何呐喊咆哮,那剛柔適中,清濁分明的樂音清晰非常地流淌在她耳邊,由不得她不信。


    而且滿殿宮人沒有一個目露愕然,顯見地不是第一迴見陳阿嬌吹了。


    難道王母和姑母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比起劉怡的滿心複雜,劉彘的世界便單純了許多,他隻是一臉陶醉地閉目聽著,並沒有覺得這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弄地館陶一側臉看著了,都忍不住莞爾一笑,愛憐不已地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小臉。


    多好玩啊。


    這麽不大點小人,居然聽地搖頭晃腦地。


    劉彘正聽地心馳神往,被姑母捏了一下都懶得睜開眼去,仍是沉浸在那幽深清雅的樂聲中。


    淺吟低唱的柔美旋律,如潺潺流水般撥動著人的心弦。


    曲到中段,忽由羽調式轉同宮徵調式,意境越發清新雅致。


    層層迴遞的旋律,讓人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碧波蕩漾、煙霧繚繞的水墨畫麵。


    而後,滑音、輕音、打音、疊音……


    *****


    夏日的黃昏格外漫長,光線明亮充足到仿佛太陽永遠不會落山一般。


    天子步出宣室殿時已是酉時二刻了,但四下裏粲然到刺眼,哪有半點遲暮的意思?


    他眯著眼,緩緩轉動了幾圈因久坐而僵住了的脖頸。


    風裏裹著暑氣,吹的人燥熱難安。


    好在陳由很快便在他身後恭聲道:“陛下,輦車已經準備妥當。”


    天子微微頷首,徐徐步下了丹墀。


    隻是當上了輦車,迎著陳由請示去哪的目光時,向來雷厲風行的天子居然罕見地猶疑了片刻。


    午間時分,栗姬來了宣室殿一趟,又是撒嬌又是撒潑地纏磨了他好半天。


    “……臣妾居然才知道……也太恃寵而驕了吧……明明臣妾最先入的後宮,明明臣妾最先為漢室誕育的皇嗣……伴駕整整十七載,臣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臣妾都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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