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的地位極低,按製永不可扶正不說,還可聽憑正室買賣送人。


    她夫君原本以為,她不會有何異議才是。


    結果,她竟斷然拒絕。


    她夫君覺得簡直不可理喻,乃滿懷怨氣地告知外母:若是不從,他便要以七出休妻。


    於是,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他的外母李氏居然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和離吧,便連她那三個外孫女都從此和他無關。


    話是足夠硬氣了,但生活也因此足夠難過了。


    也不是沒有那好心人願意接濟,但都叫李氏婉轉拒絕了。


    自食其力倒還罷了,她夫君地下有知,想來也不會怨怪說失了他的威名。


    可嗟來之食算什麽呢?


    王娡慕其心性,早在劉彘尚未出生時,便特意使人登門拜訪,希望李氏能成為劉彘名義上的乳母,以便更好地教養孩子。


    李氏並不覺得這是折辱,她對能養育皇子深以為榮,高高興興地應下了。


    王夫人沒有看錯人,自打李氏入宮,便全身心地撲在了劉彘身上。


    栗姬最是促狹,曾公然笑說也不知王娡是哪裏尋來的這種一等一的忠仆。


    阿嬌不知道這話後來有沒有傳入李氏的耳朵,但她想李氏會很難過的吧。


    但,她不可憐。


    一點也不。


    活地有傲骨的人,坦坦蕩蕩,無愧於天地。


    而自去歲劉彘出生以來,阿嬌便一直在刻意迴避著見他。


    她知道,她這樣的行為很可笑,很沒有意義。


    他們是表姊弟,能避到幾時?


    可但凡聽著外間宮人迴稟說王夫人來了,也不管她有沒有帶子女,阿嬌都會立時尋了各種理由躲將出去。


    一來二去,居然到了劉彘將近周歲,都尚未打過照麵。


    所以即便是如此猝不及防地狹路相逢,絲毫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她也覺得該知足了。


    且刀沒有落下來時總不禁忐忑,但真落下來了,反倒覺得心下安靜了。


    如此說來,李氏這輩子倒還真是第一次見她。


    可她這般年紀這般做派,李氏隻略加思索,便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堂邑小翁主陳阿嬌。


    李氏鬆開懷中的劉彘,急忙拜下:“問堂邑翁主安。”


    阿嬌盡量不去看她,隻勉力啟唇應了一聲。


    李氏又摟過劉彘,笑盈盈地教他認人:“十皇子,這是你表姊堂邑翁主。”


    劉彘立時在她懷裏咿咿呀呀地迴應起來:“……子……子……”


    那聲音離她太近,氣浪一般地卷過來。


    霎時如一道道電流湧過,阿嬌整個頭皮都麻了。


    “翁主,您聽——


    十皇子叫您姊姊呢。”


    阿嬌鬧不清她現在臉上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但她想大概很不好吧。


    若不然,為什麽李氏前半句還欣然自豪,後半句便陡然降下聲調來。


    她一定在想,堂邑翁主人不小,脾氣卻挺臭。


    但無所謂,你會關心路人說你倨傲嗎?


    阿嬌索性合上眼簾,不再理會李氏和劉彘。


    抱她的宮娥忙對他們歉意地點了點頭,抱著她疾步而去。


    又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宣室殿的匾額終於出現在眼簾之中。


    宮娥微不可覺地鬆了口氣。


    總算到了。


    但侍立在門外的黃門令陳由卻隔老遠就朝她們直壓手。


    那意思,是叫她們莫上前去?


    宮娥遲疑地頓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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