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的夜深時分,四下裏本就靜地落針可聞。


    王夫人再一住了話音,愈發是滿殿蕭然,空寂到人心慌意亂,無所適從。


    她從頭到尾的語氣都很淡然,即便是說到剁去了戚夫人的四肢時,也仍是平鋪直述,未有半點波瀾起伏。


    可劉娉做不到這般冷靜自持,她如泥雕木塑般,怔怔然瞪大了雙眼,惶恐地望著王夫人。


    她後背一陣陣止不住地發涼,心間也升騰起一股徹骨的寒氣。


    它迅速地彌漫向周身,纏地她手腳發軟,動彈不得。


    她控製不住地想,那該是怎樣一幅駭人聽聞的場景。


    一個奄奄一息,流血不止的肉團,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更什麽也說不出。


    唯一能做的,便是如無頭蒼蠅般渾渾噩噩地在豬糞和白蛆中不停地拱動。


    她曾經的絕色風華,她曾經的意氣風發,她曾經的不可一世,全都不複存在了。


    她活地比豬狗還不如,不怪乎高皇後賜名曰“人彘”,委實太貼切不過了。


    …………


    似乎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攥住了劉娉的心髒一般,她漸漸覺得快續不上氣來了。


    她忙勉力抬起右手,不住地拍打著胸口,又深深地長出了幾口氣,方才覺得緩和了不少。


    她剛想開口同王夫人說些什麽,胃裏又猛然來勢洶洶地翻江倒海起來。


    她忙拚命爬將起來,奈何雙腿直發飄,每一步都像踩在軟綿綿的雲端間般。


    於是短短的幾步路,硬生生地走出了天涯海角的艱難之感。


    她竭力克製著自己,好不容易到了鎏金折枝團花銀唾盂跟前,才放任自己張開嘴來。


    “哇——”


    她眼前一陣發黑,五髒六腑都被揪成了一團。


    可即便這般洶湧地惡心,吐地眼淚都飆將出來了,到最後也隻反出一口又一口的清水。


    許久之後,那股惡心不適才如潮水般緩緩退去。


    劉娉鬆開唾盂,取了清水反複漱口過,又在青銅夔龍鳳紋盆中絞了手巾擦臉。


    而王夫人從始至終,隻是古井無波地看著她。


    她待劉娉終於又跪坐迴葌席1上,方才輕笑一聲:“這就受不住了?”


    劉娉輕輕點了點頭,喃喃自語般地感慨道:“易地而處,戚夫人也必然不會放過高皇後。可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要如此暴戾恣睢?”


    王夫人剛要說什麽,她又恍恍惚惚地搖了搖頭,麵色慘白地望向王夫人,聲若遊絲地疑惑道:“母親是想說,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便是輸家的下場嗎?


    可……可我們難道不是和戚夫人一樣,都在覬覦本就不屬於我們的東西嗎?


    若是戚夫人一開始便不爭,安安分分地隻當一個寵妃,是不是也就不會變成所謂的人彘了?”


    她往前稍探了探身子,泫然欲泣地哀求王夫人道:“母親,我們也別爭了,好不好?”


    王夫人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緩緩搖了搖頭:“娉兒,人彘的故事是結束了,但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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