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陰縣北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河,隸屬於方山河的支流。


    夕陽投在淺淺的河麵上,驀地一道腳印踩了下去。


    濺起金色的水花。


    李吉一腳踩斷水底的細枝,手中的木棍旋擰,高速旋轉的棍影帶出勁風,鼓動的勁風更是把激起的水花一一彈開。


    大半天的修行結束,瞧著麵板上增加了十點的棍術修行進度。


    李吉這才收了架勢,緩步上岸。


    他扭頭朝在水邊,正在勾腰清洗青螺的背影喊道:“小娥,走了。”


    “嗯。”


    李小娥應了一聲卻沒有理會李吉的話,而是依舊做著手上的事情。


    獵戶人家不是每一次入山都能有收獲。


    有些時候不走運,連續七八天空手而歸,也是會有的事情。


    那種情況,李吉不事生產,李小娥又舍不得殺家裏的一些雞鴨家畜,她就會來河邊撿一些青螺,洗幹淨就著粥水一起煮來食用。


    青螺也不是每次都能撿到,具體也看運氣。


    春秋五霸時期。


    吳地境內大荒,百姓遷往東海之濱,食螺肉,蚌蛤的傳統就流傳了開來。


    大個的青螺如梨橘,小個頭的如桃李,多食亦能果腹。


    唐代更有詩人寫下“白銀盤裏一青螺”的風景佳句,同樣也表明了自古以來食螺的傳統。


    隻不過。


    華州境內畢竟沒海,青螺肉又難以烹飪,食之腥氣甚重。


    所以不是家中真揭不開鍋,一般很少有人會去撿些青螺來吃。


    李吉如今成了都頭,每日肉食更是不少,倒也不必過得如此拮據。


    隻是李小娥過去的一些習慣很難改掉罷了。


    “喂,小娥,別洗了。這玩意兒既下不了酒,煮菜又不好吃,還不好處理。”


    李吉走了過去,順勢提起李小娥手邊一網兜的青螺,想了想又把網兜係在棍上。


    李小娥起身拍了拍手,眼珠子倒好似恨不得落在李吉一身結實的肌肉上。


    李吉才修行完,赤袒著胸口,肌肉線條比起以前多了些棱角,鼓鼓的好似山岩。


    飽滿的水珠順著肌肉落下,很是有一番吸引力。


    李小娥盯了一會兒才輕輕搖頭道:“你現在雖然是都頭,得一時富貴,可咱們以前也不是沒有窮困過,青螺肉怎麽了?以前你不也沒少吃嗎?做人如何能忘本?”


    李吉聞言嘴角微微翹起,心中閃過念頭,“家有賢妻是福,倘若李小娥要是能再白淨些,漂亮些,那可就完滿了。”


    “嗬嗬。你說得對。”


    李吉輕聲道。


    他替李小娥揭了揭耳畔的發絲,突發奇想般問:“你說要是哪一天我不做這個都頭了,帶著你亡命天涯,你怕不怕?”


    李小娥愣了一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李吉。


    “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李小娥的聲音溫婉。


    “怎麽會?”


    李吉牽強地笑了一下,下意識勾下頭。


    李小娥伸出冰涼的小手,替李吉擦了擦額頭的水漬:“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嗯!”


    李吉脫口而出,重重應了一聲,抬起頭來卻發現李小娥臉轉到一邊,望著遠處的夕陽。


    “我這輩子跟定你了,可別想甩開我。”


    李小娥呢喃說著。


    女兒家的矜持,讓她說不出太深情的話來,可眸子中倒映著的卻是漫天夕陽的華彩。


    ……


    李達天這個王八蛋,來到華陰縣第三日,硬說這天是良辰吉日,命縣衙上下,三班皂吏,都頭文書,土兵中大小隊長皆來參拜。


    李達天手裏拿著一本花名冊一一點過。


    李吉自然不可能不去,他落了李達天麵子,心底尚且在思忖,這賊廝會如何尋自己的麻煩?


    鞋子上插著匕首,袖口中尚且夾帶兩根短棍,以防萬一。


    不過出乎李吉的意料。


    李達天對前天晚上的事情,閉口不談,而且一一點數過後,也沒給李吉小鞋穿。


    這讓李吉心頭大舒了一口氣,不過,李吉也沒放鬆警惕,想著這家夥必有後手。


    果然。


    三班皂吏散會後。


    有一個差人一溜小跑過來道:“都頭,知縣相公,差你過去一趟,說是有事兒找你。”


    “好的。”


    李吉聞言正要應下,腳步卻是一頓,“等等,上官在哪兒等我?”他又把差人給叫住。


    李吉仔細看了幾眼,倒也認出此人。


    這廝貌似是小牢子廖勇的跟屁蟲,過去也曾見過。


    說來也好笑。


    廖勇壞事做盡,反倒是逃過一劫。


    他哥哥廖忠平日盡管也收受不少好處,但在三班皂吏中人緣尚可,口碑也算不錯。


    偏偏史進越獄時,廖忠的死狀極為地淒慘。


    隻能說萬般皆是命,公道從不在人心。


    “自然是衙役後院。”


    差役連忙道。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的情節,我又不是沒聽過,李達天那鳥人,會不會把禍心包藏於此?”


    李吉心念一動,他若是入了後院,對方隨便給他安排一個罪名,倒也不是沒可能?


    在一個係統裏麵,上麵的人隻要想搞下麵的人,那就是有成百上千種法子。


    “好,我這就去。”


    李吉想從差役身上看出些端倪來,卻見對方並不露絲毫聲色。


    他想了想又使了二兩銀子問道:“知縣相公具體是何等事情?阿哥,知道一些不?可否告知一二。”


    差役不動聲色收了銀子。


    “具體我也不知,上官的事情,我們哪裏敢瞎打聽,不過,李都頭不要心憂,我進去時,聽見知縣相公哈哈大笑,想來不是什麽差事。都頭也無須為前幾日的事情煩惱,我看知縣相公也是個大度的。”


    看在銀子的份上差役多說了兩句讓李吉收心。


    李吉思忖就算是李達天有心算他,他這會兒也不可能就此遁走。


    哪怕借病等說辭,也不行。


    無他,李吉要是托病不去見,對方說不得真能一紙命令,把李吉這個都頭職位給剝下。


    說到底李吉也還是有兩分舍不得,想再掙紮一下。


    況且,他如今有武藝傍身也不如何害怕。


    種種問題一考量,李吉倒也與差役走了一趟。


    李達天竟然會在客廳會見李吉,倒是出乎李吉預料。


    至少說明一點,對方沒有一上來就想置自己於死地的心思。


    “來了,坐吧。”


    李達天招唿李吉道,並且還命下人沏了一壺熱茶。


    “咳咳。”


    李達天理了理嗓子,不徐不疾端起茶碗道:“說來咱倆緣分不淺,都是本家。你武藝超群,把本官給勝了,本官半點不怪你,這是我華陰縣之福,是社稷之福。”


    李達天緩緩說道。


    一席話悠悠把李吉捧起,實則讓李吉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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