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出好大一場陣仗。


    縣衙中鬧哄哄一通,另外死了幾個土兵,依舊被賊人殺將出去。


    可謂是沒落下個好來。


    不過做官就得有把喪事當喜事辦的覺悟,況且也不是沒有繳獲。


    斬殺蛇妖也是足以上報的功績。


    李吉臨門一箭,縱是沒結果掉楊春那賊廝,也必定讓其不會好受。


    出於種種考慮。


    知縣李老頭依舊打算在明日開一場慶功酒宴,對外宣稱大勝少華山上的妖人。


    “恩相。”


    衙門內李吉眼皮垂著,雙手下放至大腿兩側,一副聽候指示的模樣。


    “李吉,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無須太過在意。老夫布置下龍潭虎穴,那夥少華山賊人也能重重闖過,說明確實是有兩分本事的。”


    李老頭杵著一根杖,砰砰敲了兩下地麵,話鋒又是一轉道:“今日一戰後,這些少華山賊人想必會消停一些時日。待我們強援來後就是他們的死期。不過,這些日子你也不可懈怠,平日巡邏緝盜更是要仔細了些,越是快要功成的時刻,反倒越要謹慎行事,可能做到?”


    “謹遵恩相教導。”


    李吉拱手深深一揖。


    “另外……”


    知縣李老頭聲音一揚,臉色陰沉下來問道:“聽說你安排了幾個好手,打算塞入衙役班中?”


    李吉額頭微微見汗,身子微弓,解釋道:“小的,想的是讓他們先在土兵中打磨些時日,再跟著衙役行動。擇優者上報給恩縣,畢竟現在人手短缺,小的選的那些人都是過往獵戶之中的佼佼者,譬如此次緝拿賊寇就有立下些功勞。”


    “哼。”


    李老頭斜瞥李吉一眼,瞧著李吉滿頭汗水,唯唯諾諾,臉上的神情這才稍微好轉兩分。


    “下不為例。”


    李老頭嚴苛道。


    “是。”


    李吉如蒙大赦,心底估摸著李老頭如今要用到自己,正是關鍵時刻,也就不太好下手懲罰。


    不然,今日恐怕逃不了一頓板子。


    “賀知州此番借調的是渭州小種經略相公手下悍將,出行一趟必定建功,你千辛萬苦訓練一些所謂的好手,恐怕在別人手上走不過一合。”


    李老頭話語滿是敲打的意味。


    渭州兵馬是專門駐守,防止西夏侵略的建製。


    戰力在朝中十幾支兵馬中可謂是非同凡響。


    四十多年前,西夏三伐北宋,最終攻破渭州。


    可卻也耗盡了糧草,損失國力,不得不又與北宋和談。


    當然,北宋也付出巨額代價,每年給西夏七萬兩白銀,十五萬匹絹布,茶三萬斤……


    這些年下來,渭州本部與西夏小摩擦亦是不斷。


    邊關的兵與駐紮地方的土兵,那戰鬥力肯定是不能同日而語。


    “卑職明白,那,那些人是否找個由頭撤下?”


    李吉心底壓抑怒氣,臉色平靜問道。


    “先用著。”


    李老頭擺了擺手。


    “對了,史家莊大郎也不用再行關押了,明日酒宴抓起來活刮了,明正典刑,以壯士氣。”


    李老頭做出安排。


    一句話幾乎全盤否定了李吉之前的計劃。


    李吉本想用史進做誘餌來釣魚,不過顯然是這一次縣城中的騷亂引起了李老頭的不滿,直接臨時改了主意。


    “是。”


    李吉的頭深深勾下說道,語氣平靜聽不出任何的不滿。


    ……


    少華山山寨,山寨後院。


    “哥哥,我沒別的意思,大家都是拜過關二爺,肝膽相照,意氣相投,事到如今,我就問你一句——你是不是拿我替你擋殺劫?”


    楊春攥緊朱武的手腕問道,手上格外地使勁。


    躺在床上的他,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左邊臉上眼眶位置隻剩下一個黑窟窿,那是連帶箭尖被硬生生挖出來的。


    眼眶左邊塗抹藥草汁,血肉糜爛一片模糊。


    神機軍師朱武罕見沉默片刻,紅著眼睛說:“賢弟,哥哥我一定替你報仇。”


    “嗬嗬,咳。”


    楊春吐出一口血痰,沙啞地說:“冤有頭,債有主。我的眼睛是讓都頭李吉給射瞎的,這是我當初不聽你命令,為了給白花蛇報仇,才有的禍事。事實上,那天的事情,我不怪你,從來不怪。你說一句不是,我就再不過問。”


    楊春氣息孱弱地說。


    此人生生扛了一支紮爆眼球,穿入顱骨的箭矢。


    此刻神誌依舊清醒,還能有條不亂地分析一通,不得不說,習武之人身體的強大。


    “我從沒有那樣的心思,我恨不得此刻躺在床上的是我啊,兄弟。”


    朱武的另一隻手覆蓋在楊春手上說道。


    “好。”


    楊春另一隻眼,緩緩閉上,眼眶滲出淚水。


    “哥哥,我先睡一會兒。你出去吧。”


    楊春閉目,攥緊朱武手腕的手也緩緩鬆開。


    “賢弟,我……”


    神機軍師朱武張口想要說點什麽,話卻是如鯁在喉。


    正值此時,乒乒乓乓前院傳來一陣聲響。


    “賢弟,你好生歇息,為兄擇日就把李吉那賊廝的人頭提來,給你報仇。”


    朱武甩下一句話,起身離開屋子。


    聚義堂。


    “咿咿呀呀,我殺了你這個妖女。”


    充滿爆發力,肌肉宛若岩石塊的手臂上抓著一柄長槍。


    長槍猛戳,眼瞅著就要紮入一旁座椅上,神色淡然,安坐吃茶的女子喉頭。


    “陳達不可。”


    朱武一聲暴喝,抬手投擲出腰間的短刀。


    刀刃宛若一抹驚鴻擦著長槍而過,槍身被打偏,咯嘣,茶碗的蓋子也被槍頭打落,溫水濺在空中,打濕了玉嬌枝的頭發。


    玉嬌枝目光發冷盯著陳達:“你這莽漢,尋我一介女子出氣?先不說殺了我,玄女教派會不會放過你,就憑一點,若非是我用丹藥控製住楊春的傷情,他挨不過今夜。”


    玉嬌枝陰沉臉說道,替楊春挖出斷箭,割掉爛肉,防止生腐等等一係列事情,都是玉嬌枝所做。


    她這邊把楊春從死神手中拖拽迴來,才歇息口氣,跑來大廳喝上一口熱茶。


    沒想到,性格暴躁的陳達直接闖入,抬手就欲殺她。


    “使者說的沒錯,陳達兄弟,你怎麽可以對她無禮?”


    朱武上前幫著搭腔說道。


    “若非是她攛掇著你們去闖縣衙,如何會搞成如今的局麵?我楊春兄弟,又如何會受傷,險些身死?”


    陳達憤憤不平地說道。


    平日中陳達與楊春關係最好,二人最先認識,後來兩人一同劫掠,卻遭遇技藝初成,下山行走的朱武。


    朱武施展陣法巧計,狠狠戲耍兩人一番。


    這兩兄弟半點也不惱怒,反倒是認朱武做了大哥。


    這才有了三人結伴,入少華山快活的局麵。


    當然與兩兄弟不一樣,朱武是帶著任務來少華山的。


    陳達與楊春則是沒個所謂,有地方度日就好,大碗吃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便是快活神仙。


    “哼,我也納悶,你好歹也在山寨坐一把交椅。哥哥,弟弟都下山了,結果你卻在山上快活,不去幫助不說,如今出事反倒說起風涼話來。”


    玉嬌枝殺人誅心說出一番險些讓陳達心冷的話來。


    “我……”


    陳達一隻手拳頭攥緊。


    你道為何?


    原來是那天夜裏,殺出史家莊就屬於陳達爆發的最猛。


    一時間消耗本相中的精神念頭過甚,好些時日都沒緩過勁來。


    再加上此番下山,一切本就是秘密行事,而陳達性格暴烈,衝動易怒。


    神機軍師朱武怕陳達壞事,幹脆就說服陳達讓其看守山寨,沒想到卻在此刻落入女人的話題陷阱。


    朱武心道不好,“再這般任由玉嬌枝說下去,必使兄弟離心離德。”


    隨即,朱武大喝一聲:“別吵了,都不許吵。”


    “陳達兄弟是我讓他駐守山寨,使者若有什麽疑惑,與我說就是,此為其一。”


    “其二眼下,楊春兄弟病重險死,不是我們內訌的時候。使者乃是前來助力我們的,陳達兄弟你也得明白這一點,使者與我們乃是同一條戰線,都是為了救出九紋龍史進而努力。”


    聲音頓了頓,見控製住局麵,朱武語氣放緩下來,一方麵安慰陳達,一方麵作出部署道:“血海深仇,如何不報?不過,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竭三而衰。兩次都沒救出史進,我們也再無多少機會,此番官兵勝過我等一籌,以那個知縣的性子必定會大慶一番。我們趁此時機,點兵點將,今夜休整,明日發兵,陳達兄弟,你為先鋒。”


    “我也有個主意。”


    玉嬌枝揉了揉眉頭說道,陳達先前爆發的一陣殺機,讓她眉頭有幾分刺痛。


    陳達斜目睨去,打心底看不起女人。


    玉嬌枝見此也不惱,隻是心中暗記一筆,隨即說:“楊春既已把玄元金丹送上,那今夜就可命史進服下,然後待明日時機到來,你們在城外叫陣,吸引官兵注意,讓他自己殺將出來。”


    “那顆玄元丹是我教重寶,可治一切外傷,縱是被箭矢紮穿喉嚨,隻要有一口氣在就能拉得迴來。服食丹藥,史進必定潛能大增,殺穿一座牢獄囚籠,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好,就這樣辦,那我,我今夜陰魂出殼,通知史進。”


    朱武沉聲說道。


    “哥哥。”


    陳達聞言,神情不由一震。


    他自然是知道朱武的本領,精通陣法,亦會道術。


    可陰神出殼,乃是風險亦是極大的事情。


    縣衙中尚有龍氣護持,稍有差池,可就不見得能夠迴來。


    “放心就是,我有假身之法(假在這裏是借的意思)。不過明日的大戰,陳達兄弟一切可就靠你了。”


    朱武抓住陳達的手懇切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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