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


    夜色下兵馬聲嘈雜,鞋子蹬地,大刀劈門,談論聲,呐喊聲接連不斷。


    “走水了,走水了!”、“莫放走了賊寇!”……


    火把劈裏啪啦地響。


    紅光衝天。


    土兵擠攘攘亂成一團。


    “好的不靈,壞的靈,還真被李吉那廝的烏鴉嘴給說中了。”


    張都頭咬著牙,一臉怒意說道。


    “他們既然敢反,宰了他們!”


    “傳令下去,攻莊!”


    “攻莊!”


    趙都頭手掌朝下一抹道,身後百來土兵齊齊朝劈開的門口湧起。


    “李吉呢?”


    趙都頭一扭頭正想找李吉問話,主要問問主意。


    李吉這廝頗有先見之明竟然能料到九紋龍史進等賊人的下一步打算,既然如此,說不定也能料到對方突圍的方向。


    是以,趙都頭才想問詢一番,心底也對李吉多了一份看重。


    隻是一扭頭,卻不見了李吉身影。


    “人呢?”


    趙都頭連忙問身邊幾個親信小弟道。


    “那廝剛才說放水去了。”


    有小弟忍不住稟報道。


    “什麽?這種時候放水?這殺才!”


    聞聽此言,趙都頭也來不及尋李吉長短,叫上張都頭一起。


    “莊子一前一後就兩門,前門人多後門人少,我若是那惡賊必定從後門而出。張都頭,賊勢兇猛,咱們並肩子殺將過去,不要分兵。”


    趙都頭厲聲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


    姓張的也說。


    當即,兩人叫上土兵朝北麵後門圍攏而去。


    卻說史進依朱武所言,命眾賓客放起火來,一共點了三四十處火把。


    隻把整個史家莊搞得火氣衝天,映亮大半邊天幕。


    熊熊的火勢,裹挾著黑煙如同一條惡龍在皎潔的冰輪下盤旋。


    史進與三個賊頭,全身披掛,各持兵刃擰作一股而衝。


    好個史進一杆子棗木棍旋舞,身上沐浴著火光,棍棒與土兵手中長刀磕在一起,那雙璀璨若大星的眸子中透出精練神采,直接把一眾土兵打得哭爹喊娘。


    而朱武起手則更是兇橫,兩柄雪亮鋼刀錚鳴,刀鋒帶起簌簌風聲,劃過土兵的脖頸。


    一顆顆人頭高高拋起,穿行於殺場,其身姿矯捷若蹁躚遊龍。


    刀鋒隨意斬劃,就能帶出數道血箭噴湧。


    “瞬咒殺!”


    朱武一聲長嘶,刀身旋擰,砍瓜切菜一般把三丈內土兵殺了個幹淨。


    飽蘸鮮血的鋼刀,清亮依舊,可此刻朱武全身卻是滿飲鮮血,宛若地府夜叉。


    天穹頂端,一角星辰隱隱綻放毫光。


    兩個都頭,小張老趙正率領人馬趕來,被幾個大蟲一般的賊頭一衝,也是嚇破了膽魄。


    一股腥臭惡風來襲。


    白鱗大蛇從暗中飛出,直撲張都頭脖頸,


    張都頭好歹年輕力勝且既然是一方軍官,多少也有幾分看家本領。


    他連忙躲閃就地一滾,身上沾了些碎肉塊與鮮血,狼狽起身。


    此時。


    頭裹著紅色布巾,身穿褐色皮甲的陳達正冷冷盯著張都頭。


    “來!”


    陳達一手提镔鐵刀,背負一杆長槍,另一隻手輕輕勾了勾指頭。


    尋常狀態下。


    陳達也就是史進四五十合之敵,與張都頭戰力相差不大。


    不過,他天星應命得早,跳澗虎一出,等於多了個狂暴狀態。


    非得是高出其一個武夫境界的才有可能把其拿下。


    那張都頭卻不知這一點,當即膝蓋微彎,猛地衝刺,雙手緊握樸刀狠狠斬下,瞄準了陳達的腦門。


    陳達亦是雙手持刀,手中镔鐵刀一橫,長短相碰,咯嘣一聲,兵器哀鳴,竟與其鬥了個平分秋色。


    樸刀勢大力重,陳達雙腳微微陷入泥土。


    不過……


    吼!


    陳達一聲狂嘯,跳澗虎從其胸膛撲出,凜冽的兇氣直衝張都頭麵門。


    “小張!”


    一旁的趙都頭見狀連忙上前幫忙,隻因他發現張都頭竟愣在了原地。


    要知此刻可是殺場。


    趁著張都頭愣神功夫,陳達彈開勢大力沉的樸刀,手中的镔鐵刀輕輕一劃,割開張都頭喉頭血管,鮮血迸濺灑落在陳達臉上。


    而趙都頭舉刀就斬之時,九紋龍史進可也沒閑著。


    趙都頭手中大刀朝著陳達斬下,妄圖擊殺此賊寇,九紋龍小腿發力,朝前衝了半步,手中棗木棍宛若天外飛仙,倏地一點,一擊就敲碎了趙都頭的喉骨。


    撲通!


    趙都頭捂住喉嚨,艱難地跪倒在地,悔不聽當初李吉之言。


    朱武卻是快步上前一刀割掉趙都頭首級。


    鮮血流出一地,土壤被染得猩紅。


    朱武揪著趙都頭的頭發,高舉頭顱道:“都頭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散開,不要命的,就過來與我等搏殺?”


    朱武渾身上下早就被鮮血澆透,猙獰麵貌竟嚇得一群土兵不敢上去。


    大家都是招募而來,當兵吃餉,誰會把腦袋撇在褲腰帶上為朝廷拚命?


    如此這般。


    竟然四人衝殺出了四五百土兵包圍的圈子,九紋龍史進恨得牙癢癢,倒是有宰了摽兔李吉的心思。


    家破人亡,皆因此獠!


    可問題這會兒卻是根本找不著人。


    史進更不可能身陷包圍圈中太久,是以,最終他也隻有死死咬著牙,迴頭深深望了一眼陷入火海之中的史家莊。


    “李吉,若不殺你!我九紋龍誓不為人!”


    九紋龍史進仰天長嘯賭咒發誓道。


    一番血雨腥風,在冰輪般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妖嬈。


    ……


    卻說李吉這邊。


    兩都頭放那史進迴莊子,李吉就心道不妙,可他人微言輕,說不上話來。


    張都頭,趙都頭雖不至於視他為豬狗,卻也瞧不上他。


    而朱武那賊頭卻又頗是老練奸詐,史進這等毛頭小子如何禁得住對方忽悠?


    如此種種考量,再一瞧見衝天而起的火光。


    李吉如何不逃?


    四下烏漆麻黑一片,他又是個經年獵戶,隻往林子裏一鑽,任誰都瞧不出蹤跡來。


    是夜。


    李吉趕迴家中,叫上李小娥連夜收拾細軟就往華陰縣趕去。


    至於狩獵人木屋,簡陋小院子卻是暫且顧不上了。


    萬一史進那賊廝心中怨念不消,找上門來,李吉如今本事未成,豈不是夫妻二人都淪為別個刀下亡魂?


    這般念頭一轉,他自是帶著李小娥往縣城客棧投宿。


    先住上幾天,待自己箭術有了精進再言其他不遲。


    那華陰縣好歹有幾堵土牆,而且牆頭加固過一遍。


    能防禦著一些刀兵。


    另外的話,會不會被土兵戰敗所牽連?


    肯定是會的。


    但主事的一直都是兩個都頭,況且李吉好歹有一手射箭的本事,比一般的土兵多少強出一頭。


    而沒了都頭的知縣老爺說不得就要矮子裏麵拔高個,先抽調起用一些人湊合著用,多少有個防備。


    萬一少華山那一夥賊子兵臨城下也能有個應對。


    這般一思索,華陰縣也算是一個好去處。


    說不定,反倒會是李吉的機會。


    嗖!


    箭矢若冷星劃過天穹。


    晨光微熹,一點朦朧。


    李吉隻是隨手搭了一箭,沒想到竟射穿一對早起覓食的鳥雀。


    沒錯。


    是一對,而不是一隻。


    一箭雙雕。


    果然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這句諺語是不太對勁的。


    李吉快步過去,把射落的兩隻鳥雀撿起,打算給中午添個肉菜。


    說起箭術修行。


    白天黑夜連軸轉了三天,李吉如今算是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手指輕撫弓弦,一種熟悉之感,好似鐫刻進入肌肉的每一顆細胞。離史進火燒莊園那一日,整整過了三天。


    麵板不經意浮現出來。


    【技藝:箭術】


    【進度:登堂入室12/1000】


    【詞綴:連珠!】


    【效果:張弓取箭,射出的箭矢有一定幾率,連成一線!兩枚箭矢,七八成幾率。三枚箭矢四五成幾率……七箭連珠幾率小於半成。】


    七箭連珠什麽的,李吉從未想過。


    但是說起遭逢史進的話,李吉卻也多出幾分把握。


    隻要距離足夠。


    他與史進交手,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比起以前必死之局麵,可謂是強出不知多少。


    箭術修行的提升並不僅僅是經驗上的加成,同樣也有力量與體力一定程度的增幅。


    如今這柄八鬥獵弓,在李吉看來都有幾分不夠用。


    他能開一石強弓,甚至更重一石二的鐵弓。


    當然弓箭也並非越重越好,主要是合適。


    八鬥操控起來,未免太過輕巧。


    李吉把鳥雀從箭矢上剝下,又拿稻草捆得嚴嚴實實,正準備換返客棧。


    “大郎,大郎……”


    就聽樹林外,一陣熟悉的唿聲傳來。


    李小娥一路小跑過來,口中不住喊著。


    “娘子,我在這兒呢。”


    李吉快步過去,就見李小娥一邊跑手中還端著一碗玉米糊糊,糊糊上飄著爛熟的山芋塊,騰騰地冒著熱氣。


    “什麽事兒?這麽急?”


    李吉下意識接過碗,皺眉問道。


    “差人找你呢,說是知縣老爺有令,命你過去。”


    李小娥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汗珠道。


    聞言李吉眉頭輕輕一挑。


    “總算來了。”


    他輕唿一口氣道。


    離棄家而走,已是三天。


    四五百土兵大敗,九紋龍史進裹著賊人迴寨,兩個都頭戰死。


    對於華陰縣這樣的縣城而言,無論怎麽說都應該是天大的事情。


    李吉開始還以為知縣老爺是在醞釀暴風前的寧靜。


    可第一天過去,知縣老爺沒召他。


    第二天過後,知縣老爺依舊沒有召他……就算縣城消息有滯後性,沒道理這樣的大事,知縣都不聞不問。


    一直到今個兒第三天,總算等到了消息。


    而李吉修行進度,正巧再上一台階。


    於李吉而言是一件好事。


    倘若縣太爺想起血戰史家莊的夜晚——為何兩個都頭都死了,偏偏李吉這個摽兔活了下來,命比兩個武藝不凡的都頭還硬?


    那李吉自然有辦法迴答。


    本事漲了就是最好的說辭。


    普天之下,一箭雙雕能有幾人?


    “那位差人有沒有說具體是什麽事情?”


    李吉又問道。


    “沒,就是讓你快些過去。”


    李小娥想了想說。


    咕咕。


    李吉不徐不疾大口把芋頭糊糊湯給喝幹淨,還伸長舌頭舔了舔碗口。


    “不燙啊?”


    李小娥拿手絹又給李吉擦了擦嘴。


    “有點,下次記得找客棧李大娘要點小鹹菜。”


    李吉隨口評價道,接著又把空碗,以及新打的鳥雀都遞了過去。


    “中午加個餐,別被客棧老板那廝瞧去了,還有啊,錢省著點花,我估摸著也就這兩三天,咱們就能迴去。”


    李吉不徐不疾地交代道。


    客棧是夫妻檔。


    李大嫂待人接物還算不錯。


    她家男人李老板則是屬貔貅的。


    什麽都收費。


    而且飯菜,物價,貴得一匹。


    這幾天,李吉嘴裏都快淡出個鳥來,就想著靠自己沾點葷腥,才有一大早上出來射鳥雀之舉。


    “嗯,我知道的,大郎。”


    李小娥輕輕應了一聲,臉上卻也有難掩的開心。


    吃穿用度,在城中哪一日不花錢?


    能夠早些迴去,不至於坐吃山空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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