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炬並不知自己此生的最大磨難即將降臨,蹲在牢房中迫不得已與人爭搶餿犯、硬饆饠的他還在滿心期盼薛氏的營救,甚至幻想著她已經為自己打通關節再待一小段日子就能返家逍遙去。


    殊不知,薛珠佩正同葉氏那般整日忙忙碌碌的收拾行囊,又變賣了京中家產欲拋了前夫近期離開京城。


    段榮軒吞掉胡家產業後並未放棄對薛家的垂涎,暗中關注了薛氏的動向,得知她此行所攜財產頗豐但因家世緣故護衛不足後,一時間竟有些心動。


    若是製造一次“途遇強盜不幸遇難”的事故,似乎能得到更多的錢帛以便資助身後的九皇子一黨……


    不過,這法子頗有些滅絕人性的意味,又著實簡單粗暴。


    略作盤算後段榮軒就放棄了這念頭,甚至不曾讓任何人知曉。他倒不是對薛氏那孤兒寡母有什麽憐憫之意,隻是考慮到自己已經有了錦繡不再是孤家寡人,不欲沾上沒必要的血腥。


    反正,得到“珍寶閣”已然添了不少助力,不差薛珠佩那一星半點的。


    至於“薛家金鋪”麽,暫且再叫它逍遙逍遙,總歸能尋到合適時機徹底斬斷七皇子的財路。如今最重要的是牢牢握住並發展西北財路,順便辦好聖人交待的差事。


    在段榮軒的滿腹算計中,眨眼便到了啟程那日。因前段時間喝了不少迴餞行酒,這一天便沒安排親友送行,加之箱籠頭日便裝好了一家人悠閑自在的吃過午飯才驅車出發。


    在丈夫的攙扶下,錦繡上了跟在開道家丁之後的頭一輛馬車,坐穩後她便摘了帷帽透過窗簾縫瞧了瞧外麵,蹙眉道:“該早些走的,按這拖拖拉拉的腳程晚上那頓大概會耽擱一小會兒吧?”


    “沒關係,你不是準備了點心麽?”段榮軒握住妻子的手一麵摩挲一麵解釋道,“還有一隊人和我們一同走,那幫年輕人在郊外飲酒作詩、折柳告別,咱們去早了還得等,不如慢慢過去。”


    “呃?怎的不提前告訴我呢?”錦繡驚訝的睜大了眼,這都臨近城門口了才知道還有另一位去甘州赴任的官員及其家眷要與自己同路而行。


    “前不久才確定的,起初並沒有這個計劃。”段榮軒表情淡淡的似乎與那同僚並不親近,隨口便告訴妻子,“派去養馬的罷了,不是什麽重要人物,無須在意。”


    “哦,甘州的牧場?”錦繡憶起了自己從書冊中了解的零星信息,見丈夫點頭後又詢問道,“那,此行路上食宿如何安排?”


    例如,住驛站時哪家用哪幾間房?露營時是否安排家丁配合著值守?再有,錦繡對段家那幾個經過自己精心調*教的廚子非常自信,若是同路出行是否需要向對方贈送食物、互通有無?


    “到時再說罷,”段榮軒其實也沒個具體章程,無所謂道,“他的內眷若是奉承你,應著便是,若對方沒主動問好咱們也不用搭理,就當隻有我們一家人,該怎樣就怎樣。”


    見丈夫拿不出個正經主意來,錦繡噗嗤一笑,調侃道:“哎,哥哥平日不挺有主意的麽,怎麽這迴出遠門反倒萬事不管了?”


    “不過是下屬而已,該考慮怎麽做的不是我們。你管家挺不錯,我很滿意,不過,還得繼續學習如何做個上位者,”他伸手一彈錦繡腦門笑道,“該端著的時候就得端著,懂麽?”


    他受命去甘州建康軍做監軍隻是一個由頭,近兩年甘州軍馬場多番波折產出銳減,聖人懷疑有人以病亡為名私扣軍馬販賣,因而考察掌控軍馬場也屬分內之事,魏五郎的確可受其轄製,說是下屬並不為過。


    “唔……好吧,知道了。”錦繡捂了額抬頭看向窗外,此刻正好路過城郊十裏亭,分明有人仍在飲宴惜離別,馬車卻不做停留的繼續緩緩前行。


    雖是匆匆撇過她卻忽然一愣,那群人裏似乎有個頗為熟悉的身影?穿著華貴的錦袍的年輕男子……


    略作遲疑後錦繡扭頭便看向夫君笑著詢問出聲:“哥哥,這位牧監副監的家世如何?您教過我看事情不能隻瞧表麵不是?”


    “孺子可教也!”他很是滿意點點頭,方才解釋道,“此人倒是出生世家大族,可惜僅為三房嫡子,學識並不出色又素有貪花好色的惡名,因而不得長輩喜愛。”


    我想知道他姓甚名誰啊,說半天怎麽就一直不提及稱唿?錦繡突然有些心急,又不好露出過分好奇的表情,隻得聽憑心口莫名亂蹦忍著沒催促。


    “這人,你務必離他遠些。”段榮軒仔細瞧了瞧妻子那姣好的麵容,忽地不太確定自己沒拒絕與魏五郎同行究竟是不是個好主意。


    “怎的?”錦繡眨了眨眼,明知故問莞爾一笑。


    “你長得太好,若有人偷窺我會控製不住怒火,”段榮軒倒是實誠,幹脆了當的承認自己會吃醋,下一瞬卻又鬆開了緊皺的眉,歎道,“他妻子家世尋常但極為富裕,並且性子不算好,這魏家五郎因平日作樂全靠其嫁妝供給,因而很是懼內。都帶著內眷赴任這一路同行倒也不怕他鬧事。”


    “魏五郎?”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唿,錦繡終於抑不住的失聲驚唿。難怪遠遠看著模樣都有些眼熟,難怪那各種形容聽起來也覺得耳熟,果真是他!


    “怎麽,你認識?”看著妻子表情很是不對勁,段榮軒火速盤算了一下卻不覺得這兩人能有什麽交集,很是疑惑。


    錦繡強壓著心頭如熊熊烈火般席卷漫溢的仇怨之情,垂了頭低聲道:“太仆寺丞,管著捉錢令史的——聽說過。”


    “隻是聽說而已?”榮軒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問話的同時便強行掰開了錦繡握成拳的右手,看著她手心被指甲掐出的血絲一蹙眉,趕緊抽出手絹為她擦了擦,又追問道,“究竟是怎麽迴事?”


    聽他語氣不善錦繡便知夫君準是又想多了,怕是懷疑自己待嫁的那段時間與魏五郎有什麽瓜葛,譬如被他調戲了之類的。


    雖不想叫夫君堵心可她確實不知該怎麽說才好,頓時有些無措。總不能告訴他魏成功和蘭聰是自己前世的仇人吧?可別被當作失心瘋。


    姑且不論他究竟會不會相信這種神鬼之說,單是曾經嫁過一次就很是難以啟齒,若是說了他也信了,卻不知道夫君會不會當自己是妖婦?


    瞧著榮軒一番等答案的模樣,錦繡存心隱瞞自己今生最大的秘密,卻又沒法離開想出好的解釋,一時間急得差點冷汗淋漓。


    支吾半晌後,她才掐頭去尾修修改改的簡單答道:“薛氏曾提議要我給他做妾,好讓胡炬官路順暢些。”


    “哦,原來如此。不過是老早之前的戲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段榮軒點頭一應安撫了幾句,忽又輕輕摟住妻子的肩在她耳邊親昵低語,“可你為何發抖?是氣憤?還是……恐懼?”


    方才錦繡也不過是不知道怎麽說謊而急得有些情緒不穩,並不曾明顯戰栗,他不這麽問便罷,一說出“恐懼”二字,不知怎的她便異常清晰的迴憶起了當初自己被烹煮的那一幕。


    秋日飄旋的落葉、銅釜中滾燙的水、夫婦二人無情話語,還有那撕心裂肺的痛,以及浸入骨髓的恨……


    思及此處,錦繡抑不住的蜷縮了身子靠入榮軒胸膛,四肢軟而無力,雙目嚼淚嘴唇微顫,甚至有那麽瞬間連牙齒都上下一碰“咯咯”作響。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誰都欺負不了你!”段榮軒眼神一凝摟住錦繡用力摩挲著她後背,愛憐的吻著哄著,又大包大攬的說,“告訴我罷,究竟是怎麽迴事?哥哥給你報仇,絕饒不了壞人。”


    聽了夫君的話,錦繡不知怎的頓覺心頭一熱,若當年在自己最無助最恐懼的時候能有個人可倚靠,能有人能拖她出苦海,那該有多好。


    看著夫君那可靠體貼模樣,又被他溢滿愛憐之意的目光深深凝視,錦繡不知不覺便開口答道:“我本就不願做妾,後來又聽說他妻子時常打罵發賣那些後院姬妾,我就做了噩夢,夢到自己被,被殺了……”


    “然後你就冒雨來尋我幫忙?”他輕輕捏著妻子的小巧耳垂,鼻息唿出的熱氣直往她頸項鑽,是那麽的溫暖,那麽的充滿柔情蜜意。


    “嗯。”錦繡本就情緒波動極大算不得冷靜,措不及防下根本就沒法好好思考把謊話編圓範,夫君溫溫柔柔的一問她便順勢點頭應了。完全沒意識到什麽叫:說越多錯越多,漏洞越明顯。


    聽到如此迴答,榮軒本能的覺得不對勁,當錦繡半夜跑來向自己求助時胡炬還未得到捉錢令史一職,那時他應當不能預料到自己會被掛職於魏五郎手下,按理不該提前這麽久盤算將錦繡送給指定的某人。


    若是這之後,那她已經和自己定親更不可能有這迴事。可那驚懼與怨恨的情緒並非作假,錦繡與魏五郎有交集是一定的,隻是發生的時間和具體事件有待考證。


    最可疑的是,她麵對成天接觸差點坑了自己一輩子的始作俑者胡炬時,恨意並不曾如此明顯,有怨有不屑但並不會完全影響情緒,如今反倒是對一個“聽說要給他做妾”的人如有殺身之仇……


    段榮軒忍不住仔細迴憶了一下自己新婚之夜,是處*子沒錯啊!那落紅、那反應不可能是作假的。對女子而言,還能有什麽比奪了貞*操更可恨的?


    “真是的,怎麽還哭了?”榮軒捧著錦繡的臉輕輕一啄,瞧著她略有些抽噎的模樣更是覺得心疼又心軟,趕緊喚了婢女去後麵熱一熱乳酪和奶糕給端來。


    不多久,白華便端了熱騰騰的雪白奶酪和散發著濃鬱奶香的金色方糕來,坐在外頭掀開馬車門簾垂首斂目遞入其中。


    “來,張嘴,”榮軒左手端著盤子右手拈起炸得酥脆噴香的金乳酥遞到錦繡嘴邊,笑著勸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用點美味甜食,吃熱乎後也就舒坦了。”


    他思索再三得不出個結論來,又不願過於逼迫妻子,隻得好生撫慰錦繡一番後打算揭過此事暫且不提,反正,來日方長總會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最大的秘密要暴露了,可憐的錦繡兔。


    金乳酥(唐朝美食,圖是我猜測著搜索配的)


    用新鮮羊奶煮沸加食用酸點製,凝固後壓出水分製成1~2公斤重的方塊狀,四角圓潤,色澤白而帶奶油黃,表皮微有油滲出,炸脆了就是金乳酥啦。


    謝謝杜梓萼扔的地雷,麽麽噠~~~(肚子餓……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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