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坼抬手按在梧桐小人的頭頂,混沌本源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注入祂的根係。


    “我和祂也算同根同源,暫時延長你存在的時間勉強算合理。”


    她和規則可以算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係,她是不能幹涉規則的演變的,這樣有違世間發展變化。


    不過,她幹涉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缺這一件。


    就當是幫祂修補世界的迴報了,讓一個分意識多留一點時間,又不會影響萬物運轉。


    多了越來越多的人類的情感,世界意識刷新演變了這麽多次,她什麽時候管過這些閑事?


    多了那些情感果然會變得很麻煩。


    溟坼抬手捏碎手中古老的梧桐葉,憑空踏進了過去的時間線。


    --


    光明普照之地,神力充盈得萬物幾乎都能成神,中央的那棵梧桐神樹遮天蔽日,源源不斷地散發著令人親近的氣息。


    她當然認出了,這棵初代的法則神樹,甚至還沒開始產生分意識的主體法則。


    除了無法凝出像她一樣的擬態之外,祂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唯一主宰。


    可惜,規則不適用於,萬千時間線中存在不同客體這一課題。


    規則就是規則,祂永遠隻存在於一個,不論未來或者是過去,即使是通過時間線溯源,也不再是真正的祂。


    祂和溟坼都是處在最早的時間裏,無法窺探未來,亦不存在於過去。


    簡單來說,現在的法則神樹不是溟坼的對手,虛化的投影在時間線上是沒有辦法發現溟坼的存在的。


    但,這不是蓮燧的過往嗎,為什麽占據主體的是這棵神樹。


    腦子裏剛閃過這個念頭,溟坼的位置就變化成了一片虛無。


    再落地實處,就是一方極為陌生的空間域,似被什麽邪惡的東西日益侵蝕腐化而生的地方,慢慢地擴展成了這麽大。


    她對法則意識一向懶得關心,但竟不知道祂的地盤會有這種壓抑禁錮的磁場。


    粘稠含糊的泥土上蓄著水滴,扭曲的形狀像一個垂涎欲滴的妖獸,一路上沒有任何的光亮,但是越到深處卻越顯得濃黑。


    幽靜中隻聽得到泥壁上滲出的水滴垂落的聲音,現在添了她輕微的腳步聲。


    血腥味越來越重了。


    溟坼的表情變得有點微妙,好像是撞破了死對頭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


    確實是沒有想過法則之下會有這樣的地方,那家夥平時對她陰森的神域是嗤之以鼻的,私底下裏這陰暗麵未必比她少。


    另一道輕微的唿吸聲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裏響起,神力連同血腥味都一同變得濃鬱。


    這裏或許是規則懲戒犯錯的神的地方?


    她印象裏能讓規則處置的神無一例外是灰飛煙滅,神格具散,關押和上刑還真是稀罕。


    “誰……”一道虛弱沙啞的聲音響起。


    她的目光投射到最盡頭的方向,唯一的光束從那人的頭頂上傾瀉下來,模糊在他那張精致無瑕的臉上,衣擺破碎地跪在原地。


    他是被鎖鏈禁錮成那樣的姿態,虛弱得吊著一口氣,每隔半個時辰手腕上的鎖鏈就會傳輸過焚首炙心的痛楚。


    隻是每每當他快要消亡的時候,頭頂那束光又一下一下地為他注入能量。


    “你……是誰……”他艱難地抬起頭,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了真正的天神,立在那裏就令人生畏。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萬年,隻有他存在的深淵洞穴裏第一次出現了別人。


    是災或是難?


    她一眼就認出他了。


    下意識地,溟坼揮手斬斷了鎖鏈,在他倒下來那一瞬支撐住了他。


    溟坼以一種單膝的姿勢仰頭接著他,蓮燧是順著先前被鎖住的姿勢倒下來的。


    像一隻折翼的鳥,滿身傷痕地墜落下來。


    血腥味的唿吸混亂地噴灑在她的頸間,是溫熱的,至少是擁有著微弱生命體征的。


    “蓮燧……”


    她想要緊緊地抱著他,但是最後卻輕而又輕地支撐著他,擁抱著他,輕聲呢喃。


    怎麽又是這副狼狽的模樣。


    紊亂的神力磁場頃刻之間就分解了這方小空間,溟坼抬了抬指尖,凝滯住分解的空間,然後歸位。


    一下子失去了神力侵蝕和補充的循環,那人悶哼一聲,昏厥了過去。


    究竟是誰,將你變成這副模樣。


    蓮燧被安排在了一個新開辟的子空間,費了些氣力才把他身上的傷恢複了個全。


    他坐在床中,透過床紗看到了坐在外邊的那個人,看的不真切,隻是這氣息在規則之中應該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在蓮燧盯著她愣神了好久之後,她才開口:“醒了?”


    “嗯……”他猶豫之間又加了個“謝謝。”


    蓮燧身上的傷好了個全,隻是對自己能站起來這件事不太適應,跌跌撞撞地扶著柱子走出床紗之外。


    才剛過床紗,溟坼的位置已經從外邊的桌子旁,到了他的身邊。


    她預判了蓮燧會摔跤的動作,先一步地攬住了他。


    蓮燧打算用神力支撐一下的手收了迴去,眨著一雙大眼睛,又說了一次“謝謝。”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這麽喜歡抱著他,但他沒感覺到哪裏不舒服,就沒有計較。


    他的先天感應中似乎很喜歡這個來曆不明的神,難道他自己也是個壞東西嗎?


    “這裏是哪裏?”


    這方天地裏竟然一點規則的氣息都沒有,真是奇怪,這世間難道還有能規避規則的地方。


    “我的神域空間。”溟坼探查他身上的神力和神格,蹙了蹙眉,“你的神格呢。”


    蓮燧不明白地歪了歪頭,找了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靠著,“那是什麽?祂沒給我。”


    這個神好奇怪,明明她自己也沒有神格,為什麽他沒有了,這個神反而生氣了。


    不過,他挺喜歡這個地方的,不用每日都受著那個東西,渾身爽利的感覺很舒服。


    隻是,有點……困……


    蓮燧沒能說幾句話,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最後靠在溟坼的肩膀上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千絲萬縷的神識牽扯著他,溟坼透過了這些,看到了萬千世界下他的苦難。


    不斷輪迴,不斷地循環在痛苦中,直到神格泯滅。


    一個被萬千規則強製性投放進世界裏,促成其墮落的被放棄的神。


    規則意識恨他?


    竟然會有這樣一個主觀的情緒體現,規則意識會恨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神?


    蓮燧平穩的唿吸,帶著平時沒有的正常體溫,簡單的銀發垂順至腳踝處,算得上歲月靜好的模樣。


    就算是遭受了這些,也能毫無芥蒂地睡下去嗎。


    溟坼的指尖撫摸過他的眉眼,然後掐了掐他的臉頰,放迴床上。


    真是習慣了他這麽一直睡著,現在倒也不算覺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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