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困,人將死。


    許雲儒唿吸粗重而紊亂,心裏兩個念頭爭鬥不休,難分高下。


    殺了很痛快,不行!我不能順從腦海裏的念頭。不要想了,快殺了吧,不在乎這一個,不行,不行!


    終於,他極力壓下心中那股嗜殺的念頭,拔出了那根定釘住人的樹枝。


    那人鬆了口氣,仿佛疼痛也減了不少。


    哧!一股鮮血濺出。


    樹枝插入了那人的心髒,果斷迅速。那人臉上還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被沒想到許雲儒瞬間改變了主意。


    許雲儒再看向一旁繩索捆著的白鹿,這次他沒有猶豫,出手幹淨利落。


    不管是人,還是鹿,都死了。


    萬事了結,許雲儒跳下懸崖,重重地砸進海裏,一身血汙在海水中散開,很快消失於無形。


    驚蟄帶著小狐狸趕至,沉聲道:“該上路了。”


    小狐狸悶悶不樂。


    三人直接奔向大荒東部的那高山,一路所過,密林中點綴著大小城池,有人、也有妖獸。驚蟄一一看在眼裏。


    許雲儒預想著與師父見麵的場景。


    林雲兒隻告訴他,他的師父在大荒是個教書先生。可他卻不信,什麽樣的教書先生,會知道從小打熬自己的筋骨,會傳授自己從未見過的拳法。他隱隱有些憤怒。


    “哪裏走!”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爆喝。


    許雲儒迴頭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子手中提著狼牙棒,口中怒喝不斷,氣勢洶洶地追了上來。


    “與我無關,人是他殺的。”


    驚蟄帶著小狐狸退到了一邊,指著許雲儒說道。


    小狐狸幫腔道:“對!與我們無關,全都是他幹的。你要找麻煩,就找他,我們和他不熟。”


    “殺了我的人,拿了我的東西,還想走?”來人喝道。


    許雲儒沉聲道:“你還來送死?”


    話音未了,倆人先對拚一記。許雲儒以七境修為對戰八境妖獸,這一擊他吃虧不小,尤其是對方那狼牙棒,端得厲害。


    小狐狸露出憂色,說道:“大王,咱們真的不幫麽?”


    驚蟄笑道:“我隻是讓他幫我試試那妖獸的實力。”


    小狐狸見許雲儒一直不願化身金龍,急忙從脖子上的玉佩裏,取出殺豬刀,找個空隙拋過去。


    許雲儒得空接了刀,橫刀與胸前,欲以刀劈之。


    那人見他本事不俗,自己一時間難以拿下,手中狼牙棒舞個旋,指定許雲儒,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來我大荒?”


    許雲儒提刀突進,爆喝:“是你找死的!”


    刀光棒影,上下翻飛,雙方打得難分難解。


    許雲儒殺心愈甚,那人怒意漸重。


    “好小子,倒是小瞧了你。哼,待會記得跪地求饒,說不定我還能饒你一命。”那人發了狠。


    許雲儒殺意起來,又奈何不了對方,哪裏肯搭理他,隻好不顧傷勢地拚了起來。


    半晌後。


    驚蟄看的無趣,正準備出手分開兩人,隻見許雲儒率先化作金龍,那人下意識將手中狼牙棒往地上一戳,化身一條皮毛黑亮如鋼針的巨狼,仰天長嚎一聲,猛地驚道:“你也是妖獸!”


    金龍眼裏隻有殺意,擺尾探爪,朝著巨狼抓去。


    巨狼渾身毛發立即豎起,鋼針似的毛發閃著寒光,隻是邊防禦邊退,口中喝道:“我是大荒首領麾下狼將,你到底是何來曆!”


    接連發問,接連不答。


    巨狼看出了金龍的殺意不假,無奈隻好不顧血脈尊卑,轉身朝著金龍撕咬而去。


    金龍兇,巨狼狠。


    眼看著兩敗俱傷之際,一股巨力將這一龍、一狼各打退數丈遠。金龍翻身再撲過去,又是一團火球砸下,樹木瞬間化作焦炭,山石瞬間變得紅軟,而金龍掙紮著逃到了遠處。


    巨狼重新化作人形,撲地喜極而泣道:“先鋒帳下狼將傳人,拜見族長!”


    驚蟄揮手將那根狼牙棒送去,說道:“修為有辱你家先祖,戰意尚可。接著,迴去迅速提升修為,不日我用得著你。若能立功,準許你繼承先祖稱號。”


    狼牙棒浮在眼前,那人並未用雙手去接,而是再度化身巨狼,恭敬地伏在地下,取下狼牙棒,低頭拜謝。


    “東西在斷崖邊上,你取了便迴吧。”驚蟄吩咐一句,便轉身朝許雲儒走去。


    小狐狸蹲在許雲儒身邊,看著他滿身傷痕,歎氣不斷。


    驚蟄冷冷地說道:“連力量都掌控不了,還活的什麽。索性自甘墮落,被殺意奴役的好,至少也得個痛快。”


    許雲儒沉默不語,將刀遞給小狐狸,吩咐道:“收好。”


    兩人一狐狸,再次上路。


    大荒最高的山在東方,那裏也是大荒最大的城池所在,更是大荒首領墨玄的居所。那大山高聳入雲,上半截完全被雲霧所籠罩。


    驚蟄等人還未靠近,一位黑衣男子從山腰的宮殿裏激射而出,遙遙站定後,喝問道:“何人膽敢如此無禮!”


    “我上去看看,你們自便。”驚蟄指了指山頂。


    這話是對許雲儒和小狐狸說的,同樣也是對墨玄說的。


    許雲儒自帶著小狐狸落入城中。


    墨玄眉頭深皺,緊盯著驚蟄,心中想到:“這人我居然看不出深淺,更辨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妖獸。說她是吧,可沒半點妖獸氣息;說她不是吧,我總覺得她就是妖獸。奇怪。”


    突然,驚蟄現出獸形。


    那是一隻黑色的麒麟,四蹄踏火,一唿一吸間霧氣蒸騰。


    墨玄呆立,眼睜睜地看著麒麟去了山頂禁地,不知是忘記了阻止,還是不敢去阻止。


    少頃,一前一後,兩聲迥異的獸吼,自山頂傳出,響徹大荒,去了更遠方。


    這天,四海之內,所有的水族妖獸紛紛躍出水麵,或是發狂般地興風作浪,掀起遮天的水浪,或是衝著大荒方向引頸長吟。


    這天,普天之下,所有身覆毛發的妖獸亢奮異常,不論是被人族奴役著的,還是苟且在僻靜處的,皆盡高高躍至半空中,發出陣陣怒吼。


    許雲儒帶著小狐狸,一路打聽,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城裏的學堂,問此地是否有個腿微瘸的先生,一個在學堂打雜的妖獸,迴話說白先生恰好上山去了。許雲儒隻好朝著那大山走去,小狐狸蹦跳著領路,大聲說著話,肆無忌憚。引來不少妖獸以及人的注意。


    原來師父姓白。他還是從別人口中才得知。


    “站住!此地不可亂闖,人類更不得靠近,快快退去!”山下兩個妖獸用手中兵器擋住許雲儒,其中一人喝道。


    許雲儒看了眼山上的宮殿,隻好退後兩步。那兩個妖獸隨即收了兵器,警惕地盯著他。


    他正想著要不要強闖上去,隻聞山腰有人沉聲說道:“領他上來!”


    許雲儒抬頭看去,卻是方才攔住驚蟄的那個黑衣男子,此時正站在一道石欄邊,俯視而下。


    山上,殿宇石窟重重,石階蜿蜒而上,許雲儒被領著拾階而上,心中怒意更甚。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憤怒,或許是他如今除了麵無表情,就隻剩下了憤怒,那些悲傷、喜悅、忐忑等情感,都隻能用憤怒來表現。


    來到黑衣男子身前,他先左右掃了一圈,發現此地隻有黑衣男子一個人,遂問道:“先生在哪裏?”


    黑衣男子打量了許雲儒一番,笑道:“稍坐,他上山頂去了。”


    “還以為你很厲害呢,原來去不了山上。”小狐狸忍不住說道。


    黑衣男子哈哈笑道:“因為你們我才沒去成。說起來,還是你們耽擱了我的好事。”


    笑罷,黑衣男子又說道:“我就是大荒首領墨玄,你師父也是我師父,說起來你能算我師弟。我多少知道點你的事,你要想聽,不妨先聽我說說?”


    許雲儒想了想,點頭應下,隨著墨玄坐了下來。


    小狐狸端坐在桌上,一臉期待地盯著這位妖獸墨玄,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樣子。自從跟了驚蟄,她的眼界高了不少,隻要是沒有自己大王厲害的人,她便沒那麽怕了。


    墨玄一手擺弄著一顆黑色棋子,沉思片刻,說道:“你應該想知道兩點,第一,你的身世;第二,先生當年為什麽不辭而別。”


    他像是自言自語地歎道:“說這之前,我先給你講講大荒與儒家的賭局。當年在先生的努力下,大荒與儒家約定,百年之內,若是大荒能有一位讀書人夠資格躋身文廟,那麽儒家在赤龍洲給大荒一塊棲身之地。如若不然,大荒將劃出三分之一的土地給儒家。”


    “當時大荒已開始對外界開放,這裏能上識字的妖獸不少,可稱得上有學問的讀書人,除了你師父外,卻是半個沒有,所以你師父就開始為大荒培養自己的讀書人。這裏的那間學堂,便是大荒最早的學堂,我也是學堂裏最早的學生之一。”


    小狐狸聽的無趣,用尾巴撥著那棋盤上的顆顆白子,想讓棋盤上黑白分明。


    墨玄故意在小狐狸撥過的地方,再放上一顆黑子,小狐狸抬眼瞪去,墨玄咧嘴一笑。


    “說實話,先生已盡了最大努力,大荒所有開啟靈智的妖獸也盡了最大努力。”墨玄歎息,“可是,妖獸就是妖獸,有的地方還真沒法和人比,這點不承認不行。”


    許雲儒接話道:“所以,先生就找到了我?”


    墨玄笑道:“對,也不對。”


    正要再開口的他一愣,轉而沉聲道:“先生讓咱們去山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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