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於千鯉池,隔絕了命氣,想來也不會那麽容易被發現。臻兒聰慧,應該是她帶著玄翎主動離開的。禦霄閣附近禁製繁多,即便遁世環可以遮掩住他們的氣息,但隻要他們稍有不慎觸碰到了法陣,帝祖就會很快察覺到他們的存在,得盡快找到他們。”玄雍見玄暮之言語懇切,不似說謊,沉吟道。


    “是啊,他們都沒去過禦霄閣,離開千鯉池後,會去哪裏呢?”玄暮之眉頭緊皺,低頭思索道。


    “臻兒一心想離開天界,按照你們原計劃,她完全可以離開。突然改變計劃,說明她定是有其他事要去做,會是什麽事呢?”玄雍細心地分析完,陷入沉思。


    正當兄弟二人對著銀河沉思之時,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妃要生了,請殿下速迴玄陽宮。”


    一個身影隨著聲音,匆匆而至。來者是太子妃敖洛顏的一個貼身侍女。


    玄雍尚未反應過來,便見對方“撲通”一聲跪地,氣喘籲籲道:“奴婢拜見太子殿下,拜見銀河神君。殿下,太子妃日思夜想,一直巴望著您能早些迴來。如今她即將臨盆,請殿下快迴玄陽宮,讓太子妃安心生產。”


    玄暮之扭頭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侍女,嘴角微揚,調笑道:“太子殿下還是先迴宮看看吧。”


    玄雍瞪了玄暮之一眼,迴敬道:“銀河神君,也快迴玄祁宮看看吧。你宮裏的那位,也肚大如盆了。”


    “你說什麽?怎麽可能?”玄暮之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問道。


    “怎麽不可能?估計你跟我一樣,也被算計了。”玄雍心亂如麻,忍不住自嘲道。


    跪在地上的侍女,見玄雍沒有迴去的意思,立馬哐哐磕頭哀求道:“太子殿下,自從太子妃知道您去了八荒,夜夜為您擔驚受怕,日日為您焚香祝禱。太子妃本就體弱,懷孕又辛苦,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萬望太子殿下,體諒下太子妃……”


    “你先退下吧。”玄雍背對著侍女,憤然打斷了侍女聲淚俱下的陳情。


    “殿下……”侍女還欲再言,卻聽到玄雍毫不留情地說了句“滾!”


    侍女見玄雍絲毫沒有迴去的意思,慌忙跪著挪向玄暮之,意欲請求玄暮之幫忙勸勸玄雍。


    玄暮之一眼便看穿了侍女的心思,並沒有理會侍女。侍女請求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玄暮之就憑空消失了。玄雍見玄暮之走了,懶得理會侍女,也跟著憑空消失了……


    紫微宮,禦霄閣後門。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藏在一間房門外,鬼鬼祟祟地探出頭,查看著屋內的情況。


    “娘親,你確定南公主就在這裏麵嗎?”玄翎仰頭悄聲向九臻詢問道。


    “娘親不確定。但天帝在此養傷,肯定會把南公主放在他身邊。咱們小心些,仔細些找找。”九臻蹲下身悄聲耐心地迴道。


    九臻說完,牽著玄翎,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內。屋內極為寬敞,但被用銀色紗幔分隔成了三間。左邊一間靠裏牆擺放有一張拔步床。隔著紗幔,也能讓人感受到撥步床的氣勢不凡,雕工定然也是上乘。右邊一間似乎是書房,貼裏牆擺放著巨大的書架和一張巨大的書案。正中這間,也就是九臻和玄翎所在的這間,坐北朝南,靠北牆的台階之上,擺放著一尊金燦燦的坐榻,台階之下擺放著幾把木椅。


    隔著厚重的銀色紗幔,九臻發現拔步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人。她剛欲掀起左邊的紗幔,卻忽然聽到裏麵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別動”。


    九臻趕緊停下動作,臉上卻欣喜若狂,剛欲開口,卻聽到那個聲音有氣無力地繼續說道:“紗幔上有法陣,你千萬別碰。”


    “南公主,您怎麽樣?我一直很擔心您。您每日還發作嗎?”九臻按捺住內心的喜悅,立刻關心起南音的身體狀況。


    南音嬌弱的聲音,隔著厚重的紗幔,再次傳來。“謝謝你還記掛著我,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你們還是快走吧。”


    九臻見南音答非所問,似乎南音有意迴避她的問題,也不好細問,但心中忍不住擔心南音的處境。“南公主,要不同我們一起走吧,我身上有遁世環,能幫你隱藏氣息。我答應過幫你解毒,就不會食言。雖然,我現在還解不了,但我可以每日給你一滴精血,幫你壓製毒性。”


    “九臻,真的謝謝你,但我走不了了……”南音悲戚地低聲迴道。


    九臻猜想南音定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按耐不住,剛欲向南音追問為何走不了之時,卻聽到南音焦急地提醒:“快躲起來,天帝迴來了。”


    九臻四周掃視了一眼,當機立斷,牽著玄翎,幻化成兩株小蒼蘭,躲進一旁的蒼蘭花盆。有遁世環遮掩氣息,一時半會,她倒是不擔心會被天帝發現。


    因為九臻是草木修行的緣故,所以她化身草木之時,可以同時開啟遁世環遮掩氣息。但若化身其他東西,比如石頭等非草木類的,亦或一截樹枝等沒有根係的,又或者根係接觸不到土壤的草木之時,便無法同時使用遁世環。所以,之前離開八荒時,被玄暮之化身為石頭的九臻,無法使用遁世環。而玄暮之之所以選擇將九臻化身為石頭,而不是便於九臻使用遁世環的草木一類,便是考慮到隨身帶著土,很容易引起懷疑,更重要的是,他怕能隨時開啟遁世環遮掩氣息的九臻,會在不知不覺中離他而去。但最終,九臻還是選擇了獨自離開。


    上次玄雍大婚之時,九臻曾被玄雍帶到南天門旁,腦海裏還記得南天門的大概位置。隻是不知掛在南天門上的玄冥鏡還在不在……


    九臻帶著玄翎剛剛藏好,天帝便端著一碗藥,步履匆匆地邁進了房門。天帝一改往日的華貴裝扮,穿著一身沒有繁複刺繡略顯質樸的赭色衣衫。看上去,天帝似乎年輕了幾分。


    “起來喝藥了,你身子虛,需要好好調養,我扶你起來。”天帝微笑著挑開紗幔,腳步輕快地走到南音床前,溫聲細語道。九臻從未見過天帝如此體貼,瞠目結舌。隻見天帝側身坐到床邊,剛欲伸手去扶南音,卻不想,南音一伸手快速地打翻了藥碗。水藍色的精巧瓷碗瞬間落地,“哢嚓”一聲,支離破碎。


    天帝似乎並不意外,隻是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了。他一把拉過南音打翻藥碗的那隻手,不管南音如何反抗,緊緊地將其攥在手心裏,低聲近乎哀求道:“你又何必如此執迷不悟呢?從前的事,我們都不要再提,不要再想。我們的女兒莞曦已經長大了,這些年她一直東奔西跑,說是想遊曆四方,但我知道,她就是想找到你。哪怕,我騙她,說你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也不死心。現在你迴來了,是不是該補償下對她的虧欠?她也早到了該嫁人的年紀,再這麽遊蕩下去,成何體統!我物色了幾個人選,戰神梟木、南海水神敖瀛、東海龍王敖峪,都不錯。改日我傳召他們來,你都當麵看看。你這當娘的,也應該好好給我們的女兒把把關啊!”


    南音閉著眼,聽著天帝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心中忍不住猜想,若天帝知道莞曦已經心許魔族少主,還生了一個孩子,會如何處置莞曦呢?她可聽聞,西海老龍王的小女兒敖珍與魔族無殃相戀,被天帝發現,被罰了一百年雷刑,最終沒承受住,仙殞了。南音不知其中細節,隻以為是敖珍修為不濟,卻不知敖珍當年是為了保下自己腹中胎兒——無難,才會扛不住雷刑。


    天帝見自己說了半天,南音依舊毫無反應,不由有些惱火,忿然道:“我知道你還放不下那個人,可你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了。當年我父帝為了救他爹,英年仙殞,而他爹先是奪了我父帝的天帝之位,後又將原本屬於你我的姻緣,強扭給他。他若珍惜你也罷,我甘願成全你們。可他偏偏和那個魔族妖女攪在一起,將你拋之腦後,違反天規,辱我玄氏威嚴。你難道心中就一點也不怨恨他嗎?”


    南音閉目無語,心中酸楚難言,怎會沒有一點點怨呢?


    當年因她出生之時,漫天五彩祥雲。如此祥瑞之兆,三界千載難逢。時任天帝是現任天帝玄翰的爺爺——玄倉。他當即與鳳族族長南熠訂下婚約,讓自己孫輩的帝位繼承者,與這位鳳族公主成婚。鳳族千萬年來一直是靠著與玄氏一族聯姻,來獲得高於天界其他族群的地位。作為鳳族族長的南熠,自然欣然同意。也正因此,南音從小就被當成未來天後培養。詩書禮儀樣樣精通,端莊大氣,秀外慧中。


    幼年時的南音,極其討厭那些一直圍在她身邊,時時刻刻監督她一言一行的夫子,卻又無可奈何。年少時的一次天界盛筵,她趁著隨身仙侍偷懶,偷跑了出去,恰巧偶遇了同樣偷溜出來的玄七。明媚的少年郎提出可以帶著明豔的仙妹妹,四處逛逛。南音立馬提出想一睹璀璨的銀河。當時的銀河神君正是少年郎的父親,而少年郎未來也會繼承父任,成為下一任銀河神君,所以,少年郎自幼便在修習銀河上的法陣,一聽仙妹妹想到自己的場子看看,立馬豪氣地答應了。


    於是,那一日,明豔的仙妹妹來到了之前可望而不可及的銀河邊。豪爽的少年郎還隨手撿起了一顆沉於銀河底的石子,耐心地給仙妹妹講了銀河裏那些生死往複的天道法則。可年少時的仙妹妹更想要一顆發光的石子,年少氣盛的少年郎立馬飛進銀河裏,從自己的本命星辰上敲下了一塊石頭,送給了她。當那顆閃閃發光的石頭,落在仙妹妹的手上時,那個爽朗的少年郎,也落在了仙妹妹的心上……


    從那以後,每次天界宴飲,南音都會找機會溜去銀河邊。隻要將那顆閃閃發光的石頭扔到銀河邊的水裏,就會觸擊到銀河法陣,玄七便會感應到,轉瞬出現在銀河邊。這是他們的秘密約定,是南音索然無味的年少時光裏最刻骨銘心的迴憶。


    而南音此生最開心的日子,就是聽到族長親口告訴她,與她聯姻的對象終於定下來了,是天界的玄七,是她魂牽夢繞的那個七哥哥。原本日日懸著擔憂訂婚對象是玄翰的那顆心,終於落了地。


    可明明也算是青梅竹馬般的少年情誼,卻沒能抵過當年那場隆重訂婚宴上的一見鍾情。恐怕南音此生最後悔的事,莫過於擅自作主邀請姬無花來參加自己的訂婚宴……


    往事已矣,如今談恨又有何意義?可恨也好,愛也罷,南音的心中還是期冀著能再見她的七哥哥一麵,問個明白。


    天帝心知此時此刻能刺激到南音的恐怕隻有玄七。可話剛說完,他見南音雖依舊雙目緊閉,睫毛卻顫抖不止,心中懊悔不已。或許,他就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提及那個人,勾起南音的迴憶。他心知南音的迴憶裏不會有他,但實際上,南音第一次獨自去銀河便迷路了,還是他引的路……


    少時的玄翰,性格內斂。他的生母出身低微,不被天界所容,生下他之後,便不知所蹤。他的父王身為太子,四處平亂,根本無暇顧及他。後來,隨著他父王英年早殞,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原本他的修行天賦便不及玄七,甚至連玄七的弟弟玄九森都趕不上。沒了父王的指導,修為更是提升緩慢。玄倉忙於天界事務,將他安排給玄七的父王,也就是他的二叔玄鉦照顧。初時,玄鉦待他確實如親兒子一般,對外更是宣稱玄翰與玄七、玄九是親兄弟。可隨著玄倉身體抱恙,玄鉦開始逐漸執掌天界大權後,一切都變了。玄倉仙殞前,直接下詔立玄七為太子,而玄鉦則似乎順理成章般地繼任了天帝之位。


    自從父王離世後,玄翰早就沒有了爭奪權力的野心,甚至忍痛看著原本該屬於自己的新娘與自己的弟弟訂了婚。他本想著遊曆四方,聊了此生,不再過問天界之事,卻實在忍不下玄七居然任由那個魔族妖女一而再再而三地闖天界,隻為偷迴他父王用生命從魔族奪迴的捆仙索。


    那日,玄翰在南天門前擋住了第三次闖天界正準備從南天門離開的姬無花。彼時的姬無花身上帶著懸隱鏡,若非南天門上的玄冥鏡讓她無處遁行,修為平平的玄翰根本發現不了她。正當玄翰心中忐忑,擔憂自己打不過姬無花,無法拖住她至大批天兵天將到來時,玄七來了。玄翰指明捆仙索在姬無花身上,可玄七用法力搜遍姬無花全身,並沒有發現捆仙索。最終,不願仙魔兩族再起戰事的玄七,放走了姬無花。可不久之後,捆仙索在魔族現世。玄鉦大為震怒,按照天規,重罰負責看守捆仙索的玄九,受五百年雷刑,下旨命玄七,無論如何都要追迴捆仙索。


    玄翰至今也不清楚,到底是姬無花手段太狡詐,還是玄七大意失荊州。自此,玄翰對玄七隻剩一腔憤恨,再無兄弟情誼。


    原本自甘墮落沉淪的玄翰,從此開始四處拜師學藝,最終西海老龍王的父親敖鼎,憐惜玄翰的際遇,收他為徒。敖鼎曾是龍族千年難遇的修為奇才,天賦之高,三界四海八荒無人能出其右。他一生專注修行,隱世不出。自從唯一的弟子叛出師門後,敖鼎便一直沒再收徒,直到遇到玄翰,才破例收其為關門弟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九玄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臻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臻水並收藏九玄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