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青龍聚起萬象雷池,在煉鋒城護城軍一千步卒的頭頂上方。


    儷鳳竹吩咐道:“通知甲五和甲六稍緩一下,讓這護城軍先嚐嚐滋味再出手。”


    轟隆一聲,驚雷霹靂劃破長空。


    第一道閃電就落在了護城軍隊伍中心,準確命中麒麟馬車。確切的說是劈中了馬車四邊高高豎起的金屬柱子。


    軍歌嘹亮,護城軍的隊伍絲毫不為所動,依舊邁著整齊的步伐前進。


    成藥師看著有趣,道:“這是什麽情況?他們這歌聲能辟邪還能避雷不成?”


    “是那幾根杆子在作祟。”儷鳳竹道:“這個陳醉花樣真多,那霹靂閃電被那杆子吸引過去,不知怎地就沒了威力,若是能學會他這個法子,咱們也就不用害怕什麽天人仙劫了。”


    成藥師問道:“還要等下去嗎?”


    “動手吧。”儷鳳竹有些意興闌珊,道:“再等下去也沒意思了,把六合青龍留下來才是正經。”


    成藥師在窗口比劃了一個手勢發出指令,又道:“掃清了玄天宗在京勢力,接下來地妖一族將會占據主導地位,是不是該跟泓又大天師見一麵了?”


    “還是先看看再說吧,我料趙俸炆這天下未必能坐長久。”儷鳳竹道:“陳師道擺下這麽大一個局,可不是為了地妖一族,北邊的羅刹人,西邊的西戎汗國都在虎視眈眈,南陳高祖皇帝又豈會坐失良機?”


    “閣主還堅持認為陳師道的目標是炎都封印?”


    “我堅信自己的判斷,陳師道就是魔王轉生。”儷鳳竹道:“他一定會想盡辦法解開炎都封印釋放出魔族大軍。”


    “什麽一統天下,全都是幌子,他要的是八方六合唯我獨尊。”儷鳳竹繼續說道:“我們要做的就是守住封印,隻要魔界不被開啟,他便沒辦法恢複全盛時期的修為,更沒有那麽多爪牙為他效命。”


    成藥師道:“這卻未必,當年大戰,十二魔徒當中隻有八個被封印在魔界中,古佛棄暗投明在天界,約白和勾陳遠走西方,戰力第一的莫羅失蹤,如果陳師道就是魔王轉生,隻需把這幾個強大弟子召迴身邊便足以與天界抗衡。”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在召喚?”酈鳳竹道:“西方魔族就是約白和勾陳的後裔,羅刹人這次東進就是在配合陳師道的計劃,還有那個失蹤的莫羅,母後曾說過,此人失蹤前已經練成阿修羅忍空術,天界未生之前便割山河取湖海,以元神祭煉自成一界為阿修羅界,修為不在魔王之下,也有取代天道聖主的野心。”


    “這莫羅奸詐無比,當年大戰的時候已生異心,所以故意偽裝一時不查中了古佛的暗算,假敗真逃,脫離了古戰場跑到了大地最南方。”酈鳳竹繼續說道:“道君舅舅曾與他交手,這莫羅領悟了無色法身和婆娑幻影,可以身化九百九,連至聖大尊都不能識破他的偽裝,聽說此人最喜歡研究稀奇古怪的東西。”


    “閣主莫非懷疑陳醉就是莫羅化身?”


    “誰知道呢,連道君舅舅都看不出破綻的人物,我怎麽知道。”


    話音剛落,忽見陰暗空中豎起一口巨劍,光華奪目,指天畫地。


    “那邊見分曉了。”酈鳳竹麵露喜色,瞥了成藥師一眼,道:“甲六的劍就是比甲七厲害,六合青龍完了!”


    成藥師笑道:“他能接近到老夫三十步內才有資格跟我論劍。”


    “護教軍全軍覆沒,六合青龍也死光了,還一個張鴻鈞,甲五親自出手,除非雲空寂或陳師道親至,否則也必將死在甲五刀下。”酈鳳竹開心的:“雲空寂那老賊不服天朝管,敢逆天去捧陳師道的臭腳,這便是他將來的下場!”


    護城軍的歌聲正在遠去,炎都城中數十萬大軍正在他們身前集中,就算出了京城還有沿途必經的州府城邦守軍,也都會聽從兵部調遣攔截。對於護城軍這一千步卒而言,最艱苦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


    北地蘄州,止雁城。羅刹大軍過境後,曾經繁華鼎盛人口百萬的北地小炎都隻剩下滿目瘡痍。


    孟立熊看著入眼處白骨曝光,無分男女老幼的遍地屍骸,憤恨不已道:“早知道就不放那個娘們兒走了,讓她好好看看這就是他們那些自詡文明的畜生做的好事!”


    玉章京眼中閃著仇恨怨毒的光芒,切齒道:“這是道爾頓下的屠城命令,貝奧武夫還想要阻止過。”


    陳醉道:“歸根結底,罪魁禍首還是南邊那個人。”


    王富貴道:“章京大人,要不要去王府看看?”


    玉章京征詢陳醉的意思,道:“衛公是否想去看看太子殿下和寧帝陛下都曾生活過的地方?”


    王府在止雁城北端,建築格局相對武威王的地位並不算煊赫,甚至比不上陳醉在炎都的府邸。


    一行四人來到王府大門外,王富貴識途老馬在前麵引路,帶著陳醉來到趙致和建康太子先後生活過的王府跨院。


    這裏明顯有被羅刹大軍光顧過的跡象,但有些東西還是能讓人聯想到曾經的光景。


    角落裏被翻動丟棄在地的虎頭帽子,堂下院子裏據說是武威王親手打造的殘破木馬,還有一些散落在房子各處的小玩意。無不在提醒陳醉,曾有一個跟他血脈相連的孩子在這裏生活過很長時間。


    人生之責,莫大於送舊,人生之喜,莫過於迎新。人生之重,莫甚於家圓。


    從家庭這個角度看,陳醉從來都不是一個梟雄。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他生而知之,經曆過生死帶來的大喜和大悲,體驗過人生之冷暖悲欣,對生命的意義有著不同於其他人的理解。


    這一世人生縱然修不了天道,不能擁有萬古歲月無盡生命對他來說沒什麽可惜的。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如果擁有兩世記憶都不能闔家團圓,那就不隻是可恥更是可悲。


    生我之人在仙宮,我生之人在天涯。


    “走吧!”陳醉從地上拾起那頂虎頭小帽,然後決然轉身,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牛車繼續向西,四個人都坐上車,追風自己跟在牛車後麵。


    王富貴負責駕轅趕車,孟立熊坐在副手位置上,一邊喝酒一邊跟他聊天。


    陳醉獨自在車裏躺著,剩下玉章京隻好在車轅和烏棚當中的位置湊合一下。


    “你師父這一路都沒怎麽說話。”王富貴說道。


    “也沒有喝酒。”孟立熊歎了口氣補充道。


    王富貴道:“其實喝點酒也不錯,喝醉了就沒有愁事兒了。”


    “我師父喝不醉。”孟立熊道:“他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無論遇到什麽愁事都能自己想明白,不需要借酒消愁。”


    “有些事就不是光憑想就能想明白的。”


    王富貴道:“我以前在蘄州有個家,家裏有老婆小妾和三個兒子,日子過的別提多快活,後來有一天我不在家,一個仇家找上門去,就什麽都沒有了,從那以後我的人生隻剩下兩件事,喝酒和報仇。”


    孟立熊問道:“你現在為什麽不喝酒了?”


    “自然是因為我的仇已經報了。”王富貴道:“我那個仇人是古佛宗的高手,如果隻是我自己根本沒有希望報仇,是章京大人幫我找到了仇家,設計報了仇,所以現在我的餘生隻有報恩這一件事。”


    孟立熊還隻是個少年,世界觀還在形成階段,對於家這個概念他還比較懵懂,所以還不能理解王富貴這句話中的辛酸。隻是覺得這般快意恩仇正是大丈夫所為,十分痛快。


    “你們是怎麽結仇的?”


    “我們原本是鄰居。”王富貴道:“是我先犯了一個自以為不嚴重的錯誤,觸碰了他的家庭領地,然後有一天他忽然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毀掉了一切,那個隻屬於我的世界沒了,如果有一天你擁有了自己的世界,一定要好好珍惜。”


    “你究竟做了什麽?”


    孟立熊有話就問,這句話卻等於是揭開了王富貴心頭的傷疤。


    王富貴沒有說話,卻長長的歎了口氣。他不怪孟立熊年少懵懂,這番話本就不是說給孟立熊聽的。


    咚的一聲,車棚裏丟出個酒壺砸在孟立熊的腦袋上。


    “就你問題那麽多,喝酒還堵不住你的嘴。”


    孟立熊嚇的不敢說話了。


    玉章京道:“衛公醒了?”


    陳醉道:“半夢半醒。”


    玉章京道:“再往前便是青陽關,衛公是灑脫之人,身具大定力大智慧,建華相信您知道該如何選擇。”


    “出青陽關西行百裏,再轉向往南。”陳醉冷冷丟出這句話。


    “衛公放寬心,王爺待太子如掌珠視作嫡孫,以他通天徹地之能,必能保太子無恙,朱某向您保證,洞香春八百諜子,從今後一半向西尋訪太子殿下。”玉章京道:“待中州時局穩定,朱某願意陪您趕赴極西大陸,必能找迴太子。”


    “趙俸侾殺了盧老將軍,南路水軍更擋不住南陳軍了。”陳醉道:“那個人想一統中州,必定不會放過寧帝陛下,過宜州就是野老山,對我們來說保住煉鋒城比找迴太子更重要。”


    “出蘄州時收到洞香春傳來的消息,秦緗武和張泥牛領著八千天武騎軍向西去了。”玉章京喟然一歎,道:“葉還空先生遇刺,目前生死不知,北路軍大權徹底落到葉斬手中,王爺這一走,這天下終究還是亂起來了。”


    王富貴忽然問道:“為什麽要出青陽關後百裏再轉向南?”


    陳醉沒說話。


    孟立熊接過話頭,指了指空中,有雀鷹在空中盤旋追蹤,道:“因為有人盯上咱們了,師父的意思是把他們帶到空曠處再殺個幹幹淨淨。”


    青陽關附近多山多林,對方人數比較多,若是逃進山裏會很麻煩。


    青陽關外是萬裏大漠,走出一百裏的範圍,他們便是想逃都無處遁形。


    這是山戎部圍獵時常用的戰術,適合捕獵那些善於隱蔽的食草獸。


    但如果對手是一些絕世兇獸,這戰術便是一柄兩刃雙殺的利劍。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知己不知彼最多一半勝算。”玉章京道:“衛公不打算先摸清楚敵人的情況嗎?”


    “那是你該操心的事情。”陳醉道:“對我來說,我現在隻想殺幾個該殺的敵人。”


    玉章京點點頭,吩咐道:“老王,你去打探一下。”


    牛車離開蘄州地界,三十裏後便是青陽關。


    王富貴在傍晚時分趕迴來,麵色有些難看。玉章京問了一句來的是哪方麵的敵人?他語氣沉重的迴道:“道爾頓的白熊魔兵集團出動了,數目三千。”


    玉章京頓時麵色大變。


    陳醉好奇的問:“白熊魔兵集團是什麽意思?與阿熊遭遇的那幾個白熊魔兵有什麽差別嗎?”


    “單兵個體沒有差別,但集群成團後就大大不同。”玉章京神色嚴肅道:“白熊魔兵的魔字不是白叫的!”


    “能有多厲害?”陳醉拍了拍火浣布織成的車棚,問道:“會飛嗎?”


    “西人的魔法師達到一定境界時確能短暫飛行。”玉章京道:“白熊魔兵雖然不會飛,但戰力之強卻是天下僅有,衛公可以想象一下,在荒原上遭遇一萬龍馬騎軍,而他們卻是你的敵人會是怎樣一種情況?”


    “這世上沒有一萬龍馬騎軍!”


    “但是有三千白熊魔兵!”言外之意,三千白熊魔兵足以抵一萬龍馬騎軍。


    “就算三萬白熊魔兵,也未必能與我的三千龍馬騎軍匹敵!”


    “除非衛公的騎軍個個都好似孟小將軍這般勇猛無雙。”


    “不必!”


    “什麽不必?”玉章京奇怪的:“衛公何出此言?”


    “有兩個意思,第一個意思是真正強大軍隊不必個個都如阿熊這般勇猛,隻需有足夠的勇氣,堅韌的信念,聰明的指揮係統和強大的武器裝備,三千龍馬騎軍就足以媲美三萬白熊魔兵,第二個意思是不必你們出手,這個什麽三千白熊魔兵集團交給我一個人就夠了!”


    “軍中無戲言,衛公何來自信?”玉章京刨根問底道。


    陳醉淡然一笑,反問道:“你可曾聽過阿史那圖蘭麾下的八百龍象重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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