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節前的第三天,煉鋒城的浮龍巨舟駛入落日城。嶽大將軍又從將軍府中發出廢紙一張,三日後,大將軍會在盂蘭節當天於北城外犒勞三軍。


    發出這一紙將令後,嶽恆便有些後悔。盡管已經親眼見到陳醉為他準備的堆積如山的勞軍物資,但這位嶽大將軍仍舊是信心不足。一方麵擔心那四個人從中作梗,弄個什麽集體染病之類的借口故意冷他的場。另一方麵,又覺著陳醉的這個主意不靠譜,在他想來,人性有弱點不假,但收買軍心也不是這麽收買的。這麽多物資,除了糧食和酒肉外,還有許多昂貴的日用品和綾羅綢緞,一旦分發下去,到了士卒手中還能剩下多少?


    他把心中的想法對陳醉說出,陳醉卻對他說:“隻要照著將令所講發下去便是了,隻是切記,發放物資的時候必須由許笑然帶人發放,表麵上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實際上卻要分出個上下高低來。”


    嶽恆連忙詳細詢問,陳醉卻不慌不忙說起故事來。說的是夢中人生聽過的二桃殺三士的故事,隻是套在了這個世界的十國時期。把齊景公改為齊王,晏嬰的名字換成了齊國中興名臣管子寧。說到最後時總結道:“不患貧而患不均,勞軍的重點不在於發放物資,而在於通過發放物資勾起他們爭桃子的欲望,具體來說此計乃是一箭三雕。”


    第一要讓眾軍知道誰才是西路軍大將軍;第二發放下去的物資到了士卒手中肯定會所剩無幾,但咱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隻有這樣士卒們才會對他們的將領心生不滿;第三便是要讓那四人因為分配不均而心生嫌隙。


    陳醉侃侃而談,由淺入深,越說越具體。


    西軍候魏笑衝是前大將軍葉斬的兒女親家,其人秉性剛烈最好麵子,發放物資的時候切記要少說少給。屯騎校尉掌騎副將史文都年過六旬,家中子侄多半在經商,最是貪婪,一定要多說少給。步兵校尉掌上林苑中郎將馬桓五十出頭,當年曾做過趙俸侾的馬童,務必要多說多給,越騎校尉掌越騎將軍郎放最年輕,要少說多給。


    嶽恆的悟性不差,從前麵二桃殺三士的故事裏已經對勞軍的真實目的有所領悟。頻頻點頭,道:“陳城主此計甚妙,令嶽某茅塞頓開。”又補充道:“物資發放以軍功論賞,哪支軍隊的功勞大,便多給那支軍隊。史文都的屯騎軍多說少給,因為他平素為人便貪婪,軍卒們知道物資發放的數量後卻隻能拿到很少,肯定會因此更加鄙視其為人。”


    他越說越興奮:“還有那馬桓,平日裏便仗著與武威王之間的舊日情誼不把另外三個看在眼裏,若非是為了將嶽某架空,此人多半不屑與另外三人為伍,此次勞軍,物資發放以他為最多,此人肯定會更加得意傲物,別人我不知會如何,但那魏笑衝貴為侯爵,執掌的又是西路戰力第一的六萬長水宣曲胡騎軍,肯定會因此大大不滿。”


    陳醉擺手示意他莫要急躁,道:“此計固然可行,但當下咱們最重要的是怎樣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中計,誠如你所顧慮的,他們屆時若不肯集合兵馬接受嶽兄的勞軍,這計策便是再妙也等於無用功。”


    ……


    權柄如佳人,引天下英雄競折腰。英雄好漢們惦記著她,輾轉反側觸手可及卻終於不可得時,卻見花落別家,自然會對那個擁有她的男人又妒又恨。


    西軍候魏笑衝有足夠的理由妒恨嶽恆。他今年五十二歲,從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個好士兵,到西軍候中壘將軍,西路大軍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二號人物,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奮鬥了三十六年。心裏頭早藏了一團火,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西路大將軍那把椅子。


    嶽恆到任之前,他不敢有這個念想。因為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太強大,並且還是他的兒女親家。現在天刀葉斬離任,椅子空出來了,坐到上麵的屁股卻不屬於他。輪候多年,總算見到一線機會的魏笑衝怎麽可能甘心。


    將軍府後園,亭台樓閣,假山假水應有盡有。明月在天,嬋兒坐在假山巨石上望月發呆,陳醉平躺著,腦袋枕著伊人玉腿,聞著少女身上沁人心脾的芬芳味道,想著西路軍中人物,忽然冒出一句:“奪權如奪妻,這魏笑衝怎能不恨?”


    霍明嬋低下頭在陳醉臉上輕輕一吻,嘻嘻笑道:“就喜歡看你算計人的樣子。”


    陳醉頓感歉然,此刻的氣氛實不適合去想那些糟心事。於是忽然起身,反將她抱在懷中,壞笑道:“什麽樣子的你我都喜歡的不得了。”說著,低頭對著紅潤的香唇吻了下去。


    長長一吻,明月仙子腰如綿體如酥,臉兒酡紅,聲線如絲帶鉤:“知道你想的厲害,其實隻要不傷貞元,嬋兒願為大哥做任何事。”怕陳醉不明白,又補充道:“嬋兒雖懵懂,但春詞畫冊還是見識過幾本的。”


    她做事向來任俠邪氣,不拘泥於常理。雖是女兒身卻有不輸須眉的氣概。一路追隨,既是良伴又是良師。陳醉對她向來是愛極又敬極。此刻見她委婉溫柔,風情萬種的樣子,想到這神仙中人對自己如此委身相待,感動之餘,心中不禁湧起美人在懷江山我有的豪氣來。


    “縱有江山萬裏,難抵嬋兒一笑。”陳醉將霍明嬋打橫抱起放在腿上,道:“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神仙人物才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霍明嬋難得流露出女兒家嬌柔的一麵,黯然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離開我們,她是爹爹最喜歡的女人,爹爹一直在找她,卻不料遇上了那惡賊。”


    陳醉道:“放心,咱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還會走出第二步,第三步,等咱們手上的牌足夠多的時候,就是找那奸賊算賬之時!”


    霍明嬋被說中了心事,歎道:“但願這一天能早些來到,那惡賊雖然作惡多端,卻著實有作惡的資本,六重道意近乎神境,即便是我們那邊的法天真君也沒有幾個臻此境界。”


    “法天真君?”陳醉聞所未聞,想起曾經聽她說起過她爹爹好像叫什麽無上天君,卻不知這二者孰高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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