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眼跟前退無可退,當然也不能直截了當把自己知道的和盤托出,迴頭太皇太後還沒問明白皇後,倒是問她個知情不報的罪名。


    卿妝提袍子跪下,“太皇太後息怒,太皇太後的提點無一日敢忘,臣將伶人招進升平署是來伺候宮中的各位貴人隻著實不曾想到在宮外結了私怨鬧出人命來,如今應天府尹正督辦命案,若查實臣定到太皇太後跟前請罪。”


    太皇太後冷笑,護甲吧嗒吧嗒砸在炕幾上瘮人的很,“你才到任幾天就敢上我跟前打馬虎眼兒來,宮裏的風吹草動內務府耳朵一豎祖宗三輩都打聽了,別到我這兒裝聾作啞的,今兒的風聲你沒聽清楚,這會走到我跟前一路上耳朵也該起繭了吧?”


    再裝傻就沒意思了,卿妝又磕了個頭道:“今兒白天臣上應天府詳詳細細問了問袁和喜同蔣玉春的過節,中晌迴來就去了升平署把伶人們都過了遍篩子,要說新聞當真是這會來的路上聽了幾句,隻是懇請太皇太後明鑒,事關重大興許其中有誤會臣不敢妄言。”


    “誤會,這宮裏多的就是誤會,要是沒有真憑實據我能冤枉個寡母?”宮裏多的除了誤會就是寡婦寡母,太皇太後氣急了口不擇言連自己都捎帶上了,被架到火上了不出夠了氣那哪成,說著話就拿眼往皇太後那兒掃。


    皇太後尋日裏除了傷春悲秋外氣性高也是一等一的,髒水潑到家門口了仍舊是穩坐釣魚台,太皇太後拿她開刀沒法大喇喇坐著,就叫宮女攙著掖手站在地罩邊上,雙鳳翊龍冠配織金雲霞龍文大衫到哪兒都是氣度。


    太皇太後看了越發生氣,“原指著是詩書禮儀之家出來的極懂規矩,國母立位講究的是個賢德,雖溫吞窩囊了些但好歹大麵兒上說出去不叫人理虧的,這會倒好,背地裏淨幹些見不得人的下作勾當!”


    皇太後眼圈發紅,當著幾十號人的麵不敢放悲聲,再三按捺了才道:“太皇太後這話我聽不明白,打哪兒傳出這樣醃臢的話也敢上太皇太後跟前說嘴,倘或我有那不規矩的心思,行動坐臥動輒十來號人都是依著規矩跟著,也不怕走漏了風聲麽?”


    “住嘴!”太皇太後的手恨不得摁到她臉麵上去,“打哪兒聽來的,升平署總人皆知能是我冤枉你,犯下滔天的罪行還敢狡辯,方才指證的就是你宮裏的人,你還有何話好說?”


    罪證坐實了不容他們來迴扯皮,皇太後性子溫吞不曉得怎麽和人吵嘴,也尋不著個方向來給自己辯解,沒別的話就是梗著脖子不認賬,臉麵抬得高高的一腔強性。


    太皇太後得理不饒人,越發不肯放過,點了點卿妝道:“大獄裏的髒東西什麽身份來曆,幾年生人祖籍哪裏,班主師父雜七雜八的相幹人給我說說。”


    袁和喜紹興府人,今年二十二,四五歲時候叫親媽給賣到紹興府山塔頭戲班換了二三兩銀子;山塔頭戲班不是專門唱戲的江湖班,是農閑時走街串巷掙倆錢,農忙時就散了攤子的龍虎班子,等下迴聚起來也不定時先頭的人了。


    袁和喜能跟著班主學兩嗓子可大多時候還是下地幹活,班主雖不厚待但也不苛責,後來袁和喜跟著班主上紹興府趕會走丟時候,為了壯膽唱了兩嗓子叫柳鶴齡聽著了,這人素來愛好苗子就將人買了收到德慶班找了領套悉心教導。


    再往後他南下,袁和喜因眷戀故土未曾跟隨就這麽分道揚鑣,獨個兒也沒把活計全落下到處串戲倒串出了名聲,一裏一裏就到了鄴京被內務府招進了升平署,再往後就得了皇太後的青眼。


    袁和喜有能耐但是個刺頭,興許是獨來獨往慣了跟人處不到一塊去,即便是唱戲也有自個兒的私房箱不叫人碰了挨了,這會叫人扣個罪名少不得人落井下石,卿妝不知道和皇太後走影的事幾分真幾分假但這會即便不是也得叫扒層皮下來。


    太皇太後是高門大戶裏出來的,瞧不上這樣泥豬癩狗的貨色,聽了心裏頭跟壓了塊石墩子似的難受,針對的是皇太後自然什麽不中聽的都往跟前說嘴,“我瞧你就是叫豔色禍了心竅,下作的貨也值得你巴心巴肺的對他好,男人幾個能招架的住女人騰個機會挪巴掌大的地方讓,何況你還是天頂上的,上趕著叫人糟踐。”


    說的話越來越刺耳朵,潑婦罵大街似的再誤會的也不問了,皇太後沒法迴嘴,先頭還忍著不肯掉眼淚,這會叫太皇太後拿刀子捅心窩子一時沒繃住扭臉就要撞死。


    身邊的女官又哭又喊地死命攔著,頭前幾個有眼力見一窩蜂到太皇太後跟前求饒,平白說幾句話不能給太後定罪,非得要把那袁和喜拿了來當麵對質,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


    太皇太後的衝性子也不遑多讓,兩廂要真比劃起來吃罪的是他們這些隔岸觀火的,果不其然太皇太後也惱了,兩腳將圍到眼跟前的宮女踹翻了,“對質,對質是把皇帝的臉皮撕下來放在地上踩,大行皇帝走了才幾天就鬧出這樣的事兒來,你們不規勸著主子娘娘還煽風點火,一氣兒拉出去活埋了。”


    邊上早有等候的老嬤嬤,把嘴一堵拎小雞崽似的把人給掫出去了,鬧出人命了都閉了嘴,太皇太後撫撫心口順氣,“要死別死我這兒,髒了我的地方,迴頭一杯毒酒一根白綾任由你自個兒選,泥癩似的活著,死還不求個幹淨!”


    太皇太後發了話,皇太後也就沒幾天活頭了,到這檔口再軟弱的氣性都要爭一爭,皇太後上跟前一步,“太皇太後甭怪我不懂規矩,我好歹是太後,即便是死也要宗人府給個說法,太皇太後這麽樣我不服,左右是要鬧出點動靜來大不了上朝堂讓朝臣給我評個理!”


    太皇太後破口大罵,“我瞧大行皇帝一走這都是要造反的,幹出丟人現眼的事情還有臉說嘴,去把皇太後囚禁了,要說法就給說,叫宗人府丞進宮好好審審這個下作賤婦!”


    囚禁了皇太後就得把小皇帝抱到太後這兒來,想來太皇太後計劃了許久了,就等著這一哆嗦呢。


    料理完了皇太後,太皇太後的氣也出的差不離了,吃了盞茶終於有功夫來瞧卿妝,“該說的你也明白了,起先叫你把昆腔的伶人清理出去你消極怠工,這會出了這麽跌臉的事兒你也脫不了幹係,看在衛大人的麵不懲治你,單罰三個月的俸祿以觀後效。”


    合著袁和喜是她招進來的,還攛掇著他上皇太後跟前去麽?


    跟她半點關係沒有還得受罰這都叫什麽事兒,簡直是飛來橫禍,看在她三個月俸祿的麵上她也得把這兒給問明白了,太皇太後不是想叫昆腔伶人出宮麽,想得美!


    “臣謝過太皇太後體恤!”卿妝從地上起了身,福禮道:“臣明起就將升平署的昆腔伶人圈禁起來,一個個祖宗八輩兒都得過篩子,鹽打哪兒鹹醋打哪兒酸臣都給問明白,不幹不淨進宮不要緊,出去可都得幹幹淨淨省得給各位貴人添堵。”


    說的好聽不過是拖延時辰,太皇太後哪有不明白的道理,擺擺手道:“問出來跌麵子,問不出來糟心,法不責眾就這麽著吧,給你一天時間把人清理出去,迴頭倘或叫我曉得你私底下動手腳絕不輕饒。”


    腦筋動不成了這可怎麽好,卿妝轉了轉眼珠子,“謹遵太皇太後吩咐,今兒這事兒臣聽了了心也有悌悌,這麽著平白把人招進來難免有疏漏,鬧得闔宮不得安寧是大忌諱。經此一事臣想著升平署再招人,也跟科舉似的考察能耐人品似的層層過篩子,即便有再能耐品行不端地也得給去了。”


    太皇太後聽了笑道:“這感情好,可終歸是前朝的事,你寫本子奏到內務府去叫他們爺們兒拿主意,迴頭成不成都來給我說聲,有熱鬧倒也叫我瞧瞧。”


    左右說罷了話卿妝也不再耽擱,告辭出去轉道上皇太後宮裏,殿跟前叫禁軍層層把守她進不得裏頭去,隻遠遠地在夾道上站了聽宮裏皇太後的動靜,主仆哭了半晌這才合計起主意來。


    如今都下了鑰了,宗人府丞明兒才能進宮,皇太後要想翻身時辰也不怎樣多,她同宮人道:“老太太拿捏我是假,真格兒的是動皇帝的念頭,如今皇帝在她身邊必會招來朝臣的非議所以她會盡快除掉我,你找機會上中極殿找衛大人,如今也隻有他能幫我了。”


    皇太後性子慢吞吞的心思倒是挺剔透,卿妝聽了會,這才慢悠悠地從夾道上過去站到殿跟前,立時就有禁軍上前行禮,“小衛大人!”


    卿妝故意揚聲道:“臣衛卿妝求見太後殿下!”


    也不是真格兒要進去,不過是裏頭通個風報個信,再細細聽著裏頭沒了動靜,她也沒過多為難禁軍拿了腰牌出宮去了,往後宮中之事她不煩心不還有衛應麽?


    出了宮也沒正經迴家,轉道上應天府衙門。


    皇太後說的不假,她尚在太皇太後抱養皇帝是大忌,最遲後天就得有人彈劾,到時候她拿袁和喜說嘴皇太後必死無疑,所以如今袁和喜可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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