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雖病了但威懾仍在,隻說讓跟前迴話,盛姨娘出了院子還猶疑著轉磨盤,掂量著老太太會不會在馮令瑜之前把她給開發了。


    紀姨娘折了個丫頭火氣正盛,見不得她畏縮的樣兒,“金枝玉葉就能不講理,單她的女史金貴,我的錦川就不是條命?上家裏殺人倒成了咱的不是,誰來我也不怕,真格兒要給錦川討個公道!”


    盛姨娘聽了忙扯了人叫小聲,“別嚷,女史死咱這兒,老太太麵上也交代不過去,隻說叫咱們問話。無論怎樣都妥當,但不要把罪責怨到咱們頭上來,你先甭氣的,順著她些倒能把自個兒拔出來。”


    紀姨娘性子素來急,這迴人命關天壓根兒不肯聽她的,盛姨娘苦無辦法,臨進老太太的院子前還央告卿妝,“咱們都是自家人,她這樣子我不敢放心,迴頭頂撞了老太太省不得惹禍上身,勞煩妹子多幫襯些多勸勸。”


    這話可和她說不著,兩個姨娘的丫頭和公主的女史過招,罪責卻還得按到她頭上來。


    老太太歪在羅漢榻上,兩腮雖消了腫可氣息仍懨懨的,說話拱著三分的火,頭一個就發作卿妝,“應哥兒前兒玩了命跟我鬧要你來管家,這還沒怎麽樣,接二連三的就死人,還有月餘家裏就要迎親了,這樣式的不給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教訓的是!”


    卿妝矮著身子接了飛來橫禍,也沒敢樂,輕聲細語地道:“昨兒西府徽姑奶奶和廉大奶奶邀奴上清泉山,奴一時貪玩就沒顧家,也沒事先料著殿下駕臨府上,更不曉得紀姐姐的丫頭和殿下的女史有過節,以致於生了這樣的晦氣。奴本是個上不得台麵的,老太太為了這生氣不值當得,保重身子骨才為緊要。”


    話說的委婉,可仔細咂摸咂摸,句句能把老太太擠兌到南牆根兒上去。


    卿妝掂量的好,個把月後老死不相往來,愛誰誰吧!跟前放肆就放肆了,俗話說的好,債多不壓身,獨善其身在老太太麵前是不能夠,也隻能叫自個兒痛快些。


    她是痛快了,老太太被氣個倒噎,前兒被衛應捏住七寸短柄不得發作,這會還得叫個小丫頭片子當眾嘲諷,威風驟減了三分這還了得?


    剛要發作,棠姑忙攔住圓了場子,“今兒叫三位姨娘來也不為旁的,在喜日子裏頭家中不太平,不是個好兆頭。老太太憂心的很,鬧不明白昨兒怎麽迴事,一個叫淹死了,一個撞石頭自盡,到底是什麽深仇大恨?”


    紀姨娘聽這兒再也沒忍住,拎手巾拭淚,把罪責一股腦兒全往拂冬身上推,“老太太您瞧瞧,世上還有這樣冤枉人的,陳年舊恨不過為了兩顆珠子,數年不見竟將人給淹死了,多狠的心呐。”


    這位的靠山巍峨不倒,拂冬的架子扯得也不小,得罪了誰都不好瞧,老太太犯了難,拿眼覷她,“就為幾年前的兩顆珠子就能殺人?公主素來心善仁義,想來身邊的女官也不差,你的丫頭是不真格兒背了你幹見不得人的叫拂冬知道了,手底下沒穩住這才將人淹死了?”


    護短護到下巴頜,紀姨娘算是徹底寒了心,“老太太這話我不認,殿下的丫頭仁義,我的丫頭就合該做奸作惡,倘若真是如此,大人能容忍我們在身邊安穩兩年?分明是拂冬心腸歹毒害死了錦川,老太太明鑒!”


    明鑒也不頂什麽用處,吹燈拔蠟,冤者兇手可一氣兒死幹淨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什麽仇什麽怨叫那倆個地底下的說去罷,活著的隻要安安穩穩地把日子過順遂了才是她想看到的,尤其結了皇親的,更得步步謹慎。


    老太太歎口氣斜她一眼,“我本想著你是打宮裏出來的,比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強過不知多少倍,可心眼子卻還是這樣的窄,拂冬是個丫頭不假,那也得瞧是誰的丫頭。殿下是君,咱們是臣,即便是她的丫頭將你將我淹死了也是沒有二話說的,你為個丫頭逼死了殿下的女史還鬧得眾人皆知,像什麽話?往後殿下出降,你這個姨娘日子過是不過了?”


    她支起身子,換到憑幾另一處挨著,“依著我的話,不過是個丫頭,正經死了的,家人尚在的給了十兩銀子發送了;這是惹著了君上的,拿破席一裹都算是她的造化,做主子的不該跟後頭兒造勢。下迴殿下再來,你收拾妥當上跟前賠個禮,這事兒就算完了,不要把自個兒鬧得裏外不是人!”


    紀姨娘還要再理論,叫盛姨娘扯住衣袖子緊著搖,吞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應了句是,老太太這才稱心了,迴頭乜了卿妝一眼道:“昨兒在一院風和林下隱兩地兒上值的丫頭統共二十來個,聽說是你叫人圈禁起來的,一早才放了去,唬的不輕,有這迴事沒有?”


    卿妝福了福身道有,“昨晚上女官拂冬和玉苓姑娘分辨是非提到了這兩處地方,大人就傳了丫頭們來取個口供,人太多一時沒問明白,殿下又趕著要迴宮去,她們就沒人料理。幹站著也不成事,奴自作主張請她們全都去了就近的園子等著大人迴來再問,大人事忙撂開手了,今早上來的時候想著束了一夜恐府裏短了伺候,這才散了去的。”


    老太太哼了聲,“難等大雅之堂的果真不長進,應兒既有叫你管家的意思,若是拂了他的麵兒倒顯得我跟他生分似的,今兒就給你這個臉,往後再不許自作主張。”


    卿妝以為著等這事兒問到頭上來,依著老太太錙銖必較的性子省不得又是番折騰,輕則一頓叱罵,重則要打要罰不能善了,輕描淡寫擠兌兩聲就完了實在叫人意外。


    然則她不愛多事,避開麻煩是老天開眼,哪有不領受的道理,這便謝過了,那廂丫頭隔著竹簾子道:“東府三太太和讓四爺來了。”


    老太太忙不迭叫丫頭把裏間的珠簾子撂下來三層,隻叫三太太跟前請安,隔著簾子問衛讓近兩年遊學如何。衛讓是個溫和離塵的性子,說話不急不緩,處處優雅,老太太聽了心中極是歡喜。


    裏麵說著話,丫頭又報西府四太太和延五爺到了,一時間熱熱鬧鬧的。爺們兒不能跟太太似的在老太太跟前絮絮叨叨嘮家常,老太太心疼孫兒留了中飯,講過了幾句,隻叫他們先外頭散散去。


    屋裏隻剩女眷們,三太太進門時候臉就耷拉著老長,這會離了人掩著帕子嗚咽上了,老太太病裏頭聽不得這個,疾言厲色地訓斥道:“該是你沒本事,連自個兒爺們兒都守不住,上我這兒哭來,可沒意思透了。”


    說到長輩的事兒,卿妝自覺再在跟前杵著不像話,就弓著身子辭出門去了,撂了竹簾子還聽著裏頭三太太直哭,“我成天防著她莫要近了恭哥兒的身,哪料著這蹄子心思高的很,昨兒晚上竟進了老爺的房。晨起丫頭們進屋伺候可唬的不輕,內衣外裳落滿地,床榻上的兩個……都沒臉說了。”


    四太太幫腔,“到底是那個木禾兒妖精似的,三嫂子哪經過這個,顧了小子,三叔竟顧不得了。”


    老太太叱罵,“作死的東西,依著我早打出門去了,能留到今日……”


    再往後卿妝沒支著耳朵聽,如今三老爺沒納木禾兒做妾,三太太再氣也不能將人怎麽著,木禾兒不似穗兒行事溫吞,但凡委屈點兒鬧得眾人皆知。


    她如今倒是咂摸出衛恭留下木禾兒的意思,存心的報複。


    東府裏風把烏雲扯來了,轉眼就是長遮天蔽日的暴雨,她覺得這是給穗兒出氣的方兒,倘或她泉下有知該寬懷些,她爺們兒到底是沒有把她撂下。


    心裏忍不住歡喜腳下就走得快,老太太沒叫走遠,隻圍著臨近的園子晃蕩,從穿山遊廊裏出來過了月亮門,迎麵碰上在象牙海棠邊吃茶的衛讓和衛延。


    衛讓起身給她行了禮,衛延卻不沒見外,招唿她來坐,“來的巧,阿讓在雲南時候炒的金瓜團茶隻不過二兩,家來頭迴沏,你嚐嚐,若覺得好就帶些給應大哥哥。”


    他挑了套菱花紫砂杯給她斟了,送到她麵前,卿妝接過一笑,“我聽說金瓜是少女們采了芽茶來放進懷裏累積夠數才能擱進簍子,後頭做成人頭大小的茶團專門用來進貢,每年隻有五斤,讓四爺,是這樣不是?”


    衛讓有些不好意思,結結巴巴應一聲大概齊。


    “問他問不出實情來,”衛延拿眼覷他,“別被他蒙了,這人蔫壞。”


    衛讓不和他計較,溫和一笑,說是竹筒裏泉水不剩再去取些,便翩然走了。


    “磁版子我擱在家裏涼起來了,聽說今年鄴京的天不好,總陰。”衛延吃了半盞茶才抬眼看她,“也不曉得你離府的時候能不能燒好了給你看看。”


    卿妝手一頓,笑道:“五爺何出此言?”


    衛延溫和一笑,“母親和三伯母寫信叫我和阿讓家來就是為了大哥哥娶親,依你的性子必不願和那位殿下共侍一夫,可想好去哪裏了,是唱戲還是做別的營生,或者你願意同我和阿讓一道遊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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