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那支白玉簪子,卿妝確實是處心積慮拿來氣衛姪的。


    合著隻許叫她昨天在大庭廣眾下平白無故地甩臉子,她自認不是什麽心善的姑娘,得要一報還一報,左不過叫她也跌迴麵子,也不拘著什麽方兒。


    老太太叫重新備副頭麵是嘔衛姪,備不備是她的事,她也不稀罕,但坑害人的事兒至今還沒主動做過一迴。宮裏采不采選衛應壓根兒沒跟她提過,即便提了她如今也沒在崔媞背後插把刀的心思。


    衛姪惱任她惱,老太太跟前也不懼怕她能傷到她,卿妝起身正經行了禮,“姑奶奶容稟,若不是方才老太太提及,奴還不曉得有這迴事,奴便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胡作非為。”


    衛姪隻當她善妒吹了枕邊風,把衛應蠱惑的六親不認,見她矢口賴賬,霎時紅了眼,要拿了人到手裏撕碎了解恨!


    “德行!”老太太拎起沉香拐往她膝頭上狠敲了一記,“這事兒跟誰都沒幹係,昨兒應哥兒來瞧我,說起采選的事兒,我合計如今府裏就媞丫頭合適,誰也沒當說。”


    衛姪也不敢掙,當地兒一站,眼圈紅上了,“老太太,您拿媞丫頭親孫兒似的,她才十九歲呐,您舍得她進宮去?後宮什麽樣的地界兒,媞丫頭這樣性子還有天日可瞧?”


    老太太一擰眉,“胡說八道,給陛下當妃嬪那是滿門的榮耀,合著就你家姑娘能去,別家姑娘就不能去?十九也不小了,該許配人家了,你不也這麽大歲數看上盧家那小子,哭鬧著要嫁了去,這會該媞丫頭出門倒攔著了。”


    衛姪迴身將崔媞一摟,母雞護崽子似的,嚴詞拒絕,“不成,誰也不能給,媞丫頭是給應哥兒當太太的,怎麽能往宮裏送,我不許!”


    老太太失笑,拿拐杖點她,“好歹你也是衛家出門子的姑奶奶,怎麽學起那小門小戶養上童養媳了?崔大人是應哥兒的老師,你擋著人老崔家的榮耀,別說應哥兒得擔不肖的名聲,待過些年我上地底下去見了人爹媽,可怎麽交代?”


    三太太四太太將她兩個一道扶起來,給崔媞抹眼淚安撫道:“這是好事,進了宮被選上了就是殿下,給崔家光耀門楣,別人家盼都盼不來的,別哭了啊!”


    崔媞泣不成聲,低低地嚷鬧著不要,老太太那失了耐心,把沉香拐往地上一磕,“媞丫頭,尋日見你是個懂事的,今兒怎麽也這般不曉情理?前你在興龍觀求得簽我曉得的,你若不去采選,趕明兒叫人知道了,得問衛家和你們崔家一個欺君的罪名!”


    她招了手叫來,摸到人給她理了理頭發道:“去有去了的好,若是沒選上,說明那興龍觀的簽打嘴,你不配給帝王家,迴頭就能好好尋門親事;若選得上說明你和陛下有緣分,陛下今年二十四,年紀輕輕相貌堂堂,滿腹經綸待人又和善,天下第一的好夫君不能錯過。”


    崔媞仍舊哭鬧求饒,老太太再不肯言語,叫了棠姑來,“去知會媞丫頭院子裏的婆子媳婦,將她們主子請迴去好生預備著采選,一應物件和教養婆你親自選備上,該教的規矩教起來,莫要到時候要往宮裏送人著急忙慌的。”


    棠姑疊聲應下,出門叫了人來,這事兒便是板上釘釘沒得跑了,那廂崔媞哭得背過氣去,兜頭摔到地上人事不知。衛姪一瞧慌得六神無主,撲過去往懷裏一摟,心肝兒肉的嚎上了,一麵嚎一麵還哭叫,“老太太,不如拿刀子殺了我去了吧!”


    丫頭婆子院外跪了一地兒,屋裏的人俱是垂首站著,悶聲不吭。衛姪哭得頓足捶胸,老太太壓根兒不為所動,手裏撥著白蜜蠟佛珠子,一個個挨過去,口裏念得慈悲心腸卻是硬的。


    衛姪後頭哭脫了力沒聲兒了,抱著崔媞坐在地上披頭散發雙眼無神,老太太這才掀開眼掃過去,“好了,都鬧夠了吧,外頭進來人,請姑奶奶和小崔姑奶奶迴院。”


    婆子媳婦們魚貫而入,半拉半架將人抬了出去,屋子裏頭鴉雀無聲,老太太招招手,“都坐吧,這樁事兒說完了,咱們說下一樁,三兒家的?”


    三太太還未待坐穩,又起身道:“老太太。”


    老太太道:“昨兒你老爺來見我,講起給恭哥兒說媳婦兒的事,說他這大年歲了隻有一房妾又沒子嗣不成規矩。按理說分了家,我不該管你們家裏的雞零狗碎,可你向來麵軟,由著猴兒鬧,我就腆老臉問問。”


    三太太垂頭搭腦聽訓,“老太太哪裏話,媳婦沒做好,還勞煩您日日過問,該打。”


    老太太笑道:“這原是你的性子,我就瞧上這麽一點兒,你和三兒和和睦睦的到現在說明我沒看差。昨兒說了鹽運使司鄧運使家的二姑娘,督察院六科掌院蔣給事中家的三姑娘,健銳營言翼長的小侄女,還有個宗人府丞韓老頭兒的外甥女,你踅摸個好時候瞧瞧人姑娘。”


    三太太忙不迭答應,“今兒媳婦迴去了就預備上,龔哥兒他親媽恰好也在,媳婦兒同她兩個撿出挑的,再到老太太跟兒迴聲。”


    老太太道:“這幾個姑娘的爹媽都有和你家說親的意思,你當太太得穩住,他親媽就是個姨娘有什麽大主意?也不用迴我,還是要龔哥兒看對眼,不能鬧,等過了門公母倆見天拆房子那不行,不能要。”


    她囑咐完這個,又把眼往衛應身上瞟,“說這半天了,咱首輔大人有想法沒有?”


    衛應端著蓋碗笑,“老太太保大媒,孫兒不敢有異議。”


    老太太哼一聲,“全家數你最油滑,我問你,你弟兄們娶太太你不眼熱?”


    他歎道:“老太太,娶了人就得有子嗣,如今陛下隻有三個公主,我跟這兒冷不丁要生了個兒子您說可怎麽好,也隻能眼熱了。”


    她拿拐頭頂他一記,“甭蒙我,生兒子,說生就生?能耐的你,你院裏兩個姨娘到你身邊多久了,有動靜沒有?”


    衛應委屈道:“您容稟,她們到我身邊兩年了不假,可甫一出宮,一個沒了爹一個沒了媽,都是熱孝在身。三年內我要是要了人,怎麽向陛下交代,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她點點頭,“原是這麽迴事,這是該當的,一年後再言語給她們開臉的事兒吧。”她又瞧著卿妝,“這個呢,卿丫頭年紀輕輕,諸事兒沒有,到你身邊兩個月了也沒聽著信兒!”


    黃花大姑娘能生出個一男半女那倒是奇了,卿妝兩眼直勾勾瞧地,封了耳朵佯裝沒聽見。她和衛應前後挨著坐著,這爺兒不老實,一手背到後頭拿指頭勾她袖口,勾了也不撒開,她氣得幹瞪眼也不敢掙。


    前頭衛應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原是有的,後來沒了!”


    多早晚有的!


    她耳朵都支棱起來了,恨不得撲過去堵他的嘴,那廂老太太並上三太太四太太也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問緣故,孩子怎麽個茬。


    就聽他接茬扯謊:“她冬月來的,臘月裏阿媞有個物件掉水裏了叫她下去撈,上來人就倒了,叫了郎中來把脈說滑了胎,尚不足月餘的孩子這麽沒了。”


    他說的萬般遺憾痛心疾首,卿妝眼前一黑就要往地上栽跤,叫他覺察了,扯到身前來對老太太歎道:“事後怕老太太聽了傷懷,便沒叫人往家裏傳,您瞧,這會還難過著呢!”


    話都說這份上了她能給他拆台子麽,隻能配合他唱戲,裝傷感委屈,撕心裂肺;可心裏正惦記得要給他磕大頭,這爺兒什麽臭德行,見天糊弄人,合著能蒙一個是一個?


    他兩個唱和倒真把人給誆了,卿妝聽著滿屋輕聲的啜泣心裏頭甚是不安,惡狠狠瞪了衛應一眼,蹲身道:“奴福薄,不值什麽的,望老太太三太太和四太太保重身子。”


    老太太拉了她到身邊來,斥道:“你懷的是應哥兒的孩子,他姓衛,這不值還有什麽值得?崔媞再金貴終究是外人,大冬天的闖出這樣禍事還敢在府裏橫行,早嫁了人早消停,她叫你下水你就下,我那可憐兒的孩子。”


    又是一通落淚,哭罷了老太太瞧衛應,“卿丫頭的身子如何了,可落了什麽病根兒,需要哪起子藥,從我這兒拿了去,叫人熬著看著養身子。”


    衛應安撫道:“撈上來快,隻虧了氣血,因年輕又剛懷了身子,郎中說將養二三月便無大礙,老太太您別急的。”


    老太太埋怨道:“這像個爺們兒說的話麽,給你生兒育女哪能等閑,就因頭胎吃了虧才得注意,給你講也不明白。”她揚聲叫人,“棠啊,把我庫裏的參茸燕窩阿膠,但凡補氣血的都給卿丫頭裝了去,隔天叫人進府請脈來。”


    這要是把脈還得了,卿妝聽了就是一哆嗦,那廂老太太還言語,“你別怕的,也別難過,人年輕,好養著就恢複的快,何愁往後沒孩子?”


    她隻能紅著臉點頭,老太太滿意了就開始轟人,瞧著衛應道:“你跟這杵半天了,拿了藥哪兒來迴哪兒去,好叫我們娘們兒說說私房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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