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冷了。”


    卿妝說這話的時候牙齒還特別應景地磨了兩下,咯吱咯吱,她覺得麵子都丟光了,想抬手捂一捂都不能夠。衛應摁著她雖沒有使多大力氣,但是巧勁兒,擱尋常也未必能掙開,何況是現在暈三倒四的時候,隻能攤成一張烙餅給人嘲笑。


    她看著眼跟前兒那張意味深長的臉,畫蛇添足,“多謝大人。”


    衛應哪裏能接她這個茬,手臂從她頸下探進去又將人往胸口帶了帶,這迴離得更近,鼻尖子都挨在了一塊;她鼻尖子絨絨的,軟又香,他就勢蹭蹭,看著她緋紅的臉戲謔道:“看來你還是冷呐,牙齒都在打架,這迴呢,暖和些了麽?”


    何止是暖和,頭發絲都要燎著了,卿妝壓根兒不敢和他對視,瞅著他齊整的發鬢磕磕巴巴道:“甚是暖和,大人待奴真好,大人可以放開奴麽,奴有話要同大人講。”


    “你暖和我倒是冷了,咱們這樣子省的來迴折騰,誰都不會凍著,我瞧著甚好!”他慢條斯理地抽掉她挽發的瑪瑙佛手金笄,三千烏發瞬間在掌心鋪陳,他勾起唇角,“說,要同我講什麽?”


    要講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這會卿妝的心跳得沒有章法了,越跳腦袋越昏沉,衛應跟鋒利的釘子似的將她牢牢鑿在地上;她略微動彈,他覺察了,早早地就能壓製住,她手腳直冒汗,唿吸都急促起來。


    “怎麽了,還是害怕?”他說話時就湊在她耳邊,語氣頗為遺憾,“你一直這麽怕我,往後咱們相伴的時辰長著呢,該怎麽處?”


    其實隻要他不時常來一出,動手動腳的,大家還能算得上相安無事嘛;隻是例如眼下這樣式的情況,跟老太爺兒篩石灰似的,夠嗆。


    這麽麵對麵的一躺一趴,鼻子眼睛對著簡直太尷尬了,卿妝有點詞窮,等她垂下眼睛看他衣裳前襟的寶照暗紋,一圈圈的好容易才定了定心神,“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奴不敢有二話。”


    “是個好姑娘,”這爺兒聞言開懷了,眉眼都舒朗起來,格外好說話,“要和我講什麽來著,好事兒我就應了。”


    卿妝仍舊垂著眼睛圍著花紋繞圈子,“是這麽著,方才姑奶奶派人傳話,明兒蠶花娘娘誕,擺了宴叫奴同去拜拜。”


    女人家尋日裏沒事就愛串個門嘮個嗑,要不就三五聚聚打發日子,衛應對這個話題毫無興致,寥寥地嗯了聲,“你要去?去的話叫和氏給你送幾副瑪瑙或點翠的墜子戴,前幾天我瞧你奩匣子裏盡是些寡淡的首飾。”


    這是重點麽,還有青安說的難不成是實情,連她的盒子都翻騰過了,看來真是看她看得都閑出癔症來了。然則這也不是重點,今兒是來探口風的,衛應要是對她有所懷疑那就不好了。


    她一鼓作氣道:“去不去的還要聽大人的分派,隻是傳話的還說奴若是不去,鄭媽媽會來奴跟前兒賠罪。奴這幾日迷糊,不明白賠的什麽罪,屋裏姐妹幾個也一頭霧水,奴就來請大人的示下。”


    這丫頭心裏門清兒,有什麽是她鬧不明白的,跟他這兒玩心眼,衛應哼了聲,“她給你下了毒,心裏頭過意不去,跟我這兒請完了罪我留她一命,等你醒了發落,你意下如何?”


    她傻了眼,哪裏說的是這事,不是個有圖有字的小冊子的麽,怎麽改成下毒了?她試探著往上瞄了眼,“這樣的話奴肯定饒不了她,最不濟也得以牙還牙!那,大人,再沒有別的了?”


    他麵無表情地道:“別的什麽?讓她再給你下迴毒?”


    她霎霎眼,委屈道:“不下了不下了,奴好容易死裏逃生,大人怎麽能忍心欺負個病人?”


    “欺負就是欺負,還分常人和病人?”衛應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哪來的迴哪去,又不要你養蠶繅絲拿針撚線的,拜什麽蠶花娘娘,剛醒就到處竄,當心再讓人擱碗裏投毒。”


    卿妝一激靈,情急之下攥住了他的衣袖,也顧不上旁的了,直言不諱,“奴還聽說鄭媽媽拿了本小冊子來,說是奴的,是不是有這麽迴事?”


    “你消息倒是靈便。”


    “是不是畫著亭台樓閣,大路幽徑,還寫了兩筆注?”她看著他意味深長的眼神,戰戰兢兢道:“若是這麽著,那本子八成是奴的,奴剛進府那天,生怕記不住地兒,就把和嬤嬤領奴看的地方都畫下來了。可也隻是從二門到姑奶奶院兒那條道,別的地方不敢踏足。”


    衛應仍舊盯著她不言語,卿妝有些慌,手抬到心口揖了揖,“天地良心,奴說的都是實話,奴敢發誓,若有一句欺瞞大人就叫奴倒了嗓子口不能言!”


    他嗤了聲,“雖說你在興龍觀同我交代過,但你現在這聲口不就倒了,可見不能信你。”他撫撫她的臉頰,“冊子先留我這兒,以觀後效。”


    觀後效就觀後效吧,總比現在就蓋棺定論說她不懷好意要強些,日子一長就知道她沒有什麽壞心思。這樁麻煩暫時告一段落,可眼前這個怎麽解決,這爺兒興致昂揚地摁著她作弄什麽時候是個頭?


    她眼珠子左瞄右瞄,直言進諫,“聽大人吩咐,大人您有公事先忙,奴這就告辭了。”


    衛應看著她笑:“沒有公事!”


    她哽了哽,“奴來的時候看到了拜訪大人的官爺,您不見見?”


    “讓他們等著!”


    卿妝徹底泄氣,說又說不過,打又沒力氣,躺平了聽天由命罷!


    衛應垂著眼看她同賭氣的蛤蟆一個模樣樂不可支,起身將她攬在懷裏抱出了門,一路丫頭小子遠遠地見了退避三舍,路過的時候還能瞧著紅彤彤的臉頰,她就閉著眼睛裝聾作啞。


    等安置上榻,卿妝捂了被子敷衍地道:“多謝大人,大人甚是辛苦。”


    他背著手看她一眼,痛心疾首:“你自個兒走一步摔倆跟頭,打書房走迴來我這個月的俸祿都不夠給你,辛苦就辛苦罷,免得破財!”


    裏外屋伺候的丫頭捂著嘴直樂,壓都壓不住,卿妝仰麵倒在榻上氣若遊絲。衛應生怕她還喘了氣似的,臨出門前又折迴來低聲道:“方才你背著人盯著我心口看了近乎半個時辰,今兒事忙就罷了,你占我的便宜,等有功夫我勢必要討迴來的!”


    他們見麵的光景可有半個時辰,簡直是顛倒黑白,再者說她就看了眼衣襟子的花紋,這也叫占便宜?若是如此,那他占便宜可就占得大發了,她到哪裏說理去!


    卿妝盯著衛應的背影能灼出個窟窿來,隔了片刻又有小丫頭來迴事,“迴卿妝姑娘的話,大人交代方才您跟頭兒不能白栽,這是一百兩銀子的壓歲錢,雖沒到年節但也願您長命百歲,長高個兒!”


    她多大年紀了還長個兒,這會丫頭們更是壓不住,站在院子裏笑得直不起腰,卿妝捂了臉甕聲甕氣道:“替我多謝大人一番好意!”


    “大人叫姑娘不必客套。”那丫頭是個撐得起場麵的,麵上仍舊是個平和的笑模樣,“另說臨行前同姑娘說的話未免有失偏頗,估摸姑娘心裏不忿,大人要討迴來的姑娘自然也想得到討迴來,這幾日若是得空,姑娘可以好好琢磨如何個討法。請姑娘好生將養,奴告退了。”


    她一走,屋外的丫頭蜂擁而入,雖都沒有言語但是臉上的好奇怎麽都掩飾不住,大約都在惦記大人臨行前到底講了什麽,還帶討法的。卿妝心裏越想越堵得慌,拿被子蒙住了臉,這事兒才算完。


    隔天崔媞又叫東貞來請人,青安迴絕了兩次,哪曉得第三迴竟是崔媞親自上門來。書房重地戈什不放行,她就在院子外頭候著,天寒地凍的神智也不甚清楚又緊著咳嗽,衛應不在,丫頭不敢瞞著就到卿妝這兒來言語了。


    青安嗤道:“姑娘才好些,走路都不穩當,哪裏有這樣逼迫人的,還講不講理了?她寧願候著就讓她候著,可她一個人的命是命,咱們姑娘的命就不是命了?剛從鬼門關前拽迴來,什麽人能經得起她這樣揉搓,不見不見!”


    迴事的丫頭唬得不敢吭聲,那頭又進來一個,“青安姐姐,姑奶奶今兒的宴還請了應天府幾位官爺的太太,這會左等右等不見姑娘露麵,在園子議論紛紛,隻怕是壓不住。還是姑奶奶院裏的萇兒溜到門口講了這樁情,如若不然咱們誰能知道那邊還有這樣的事兒呢?”


    青安氣得豎眉毛,“非得把人往絕路上逼是怎麽的?蠶花娘娘她們拜去,我家姑娘自有我們做針做線的,不稀罕那個。叫人迴了,姑娘不願把病氣過給諸位太太,她們不怕的就鬧吧!”


    卿妝隔著窗子聽了,心裏琢磨崔媞尋常好些時候都不屑幹出這樣的勾當,神誌不清的時候哪還有這樣的心思,估摸全是鄭婆的主意,這是不把她架上鴻門宴不算完。


    結果真叫她料著,傳話的小丫頭氣喘籲籲迴來,“鄭老太婆跪門口了,說什麽姑娘再不露麵就跟那兒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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