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外加整日,儀淵始終再沒見著蹤跡,衛應也是同樣。卿妝如今也沒什麽好掛礙,樂得縮在屋子裏養病,到了隔日天放亮才登車迴轉應天府。


    館驛在兩山間的官道邊,大雪幾乎封了路,白日裏頭盡在雪地裏虛耗時辰,等到平坦地界兒又見了黑,可馬車也沒停下。


    又走了半夜一日終於見著衛府的飛簷,二門上早有和氏領著婆子在候著,見了卿妝拿大毛氅兜頭裹住火急火燎地迴了內院,此間誰也沒開過口。


    等進了崔媞的門已到了掌燈的時辰,廊下正有兩個陌生的丫頭舉了黑檀木鉤一盞盞挑掛赤紗宮燈,見了和氏來伶俐地站下台階行禮,“和嬤嬤安。”


    和氏腳步未停,領著卿妝一徑進崔媞的屋,隔著象南石掛簾迴事,“請姑奶奶的安,卿妝姑娘這會給您送了來,這丫頭是塊榆木,先頭終歸沒調理明白,您厚愛著是她的福分。”


    鄭婆子擺了迴旋牙雕梳替崔媞篦頭,順榮家的和東貞正張著三尺來長的織金曲水紋錦跟著接落發,一撮撮看的心驚,等她料理完了又用銀挑子挑了牛乳調製好的玉容散給崔媞抹臉,再舉柄靶兒鏡擱在眼跟前兒,鏡子裏滿臉病容的人點了點額角才慢條斯理地道:“知道了。”


    和氏躬身又行了禮,去前捎帶手將棱格子門虛掩上了,屋子裏外聽不著半聲咳嗽,連丫頭來給三腳狻猊博山爐換塊塔子也是悄默聲兒的。


    崔媞接了巾子擦手,抱著八角喜鵲登枝的瓷手爐從花梨坐墩起身換到羅漢床上,挨著雪青小纏枝花的引枕半晌臉色才緩過來些,闔眼對簾子外道:“最近可怎麽樣?”


    來前和氏交代過,這次是假借著挨掛落的東風衛應將她偷帶出府去,據說這頓掛落吃的不小,病入膏肓挨了頓打都不算完,還得在她手底下調理了幾天。崔媞緊著把人要迴來,再晚迴府一日隻怕就兜不住了。


    卿妝心裏明白,跪地行禮,“先得給姑奶奶賠不是,那日奴莽撞沒的叫姑奶奶憂心,這是錯一;二則和不相幹的嗆聲,叫姑奶奶麵上無光;再者奴先頭心中尚有怨氣,若不是和嬤嬤教訓隻怕這會還拗不過彎兒來。三罪並罰,奴吃頓打本是應當的,姑奶奶心慈還顧念著,是奴三生修來的福氣。”


    “怨不著,”崔媞將手爐遞給鄭婆這才掀了眼皮叫起,“你既能這麽說算真心悔過,如此也不委屈。”


    鄭婆在一旁搭腔,“和妹妹是府裏的老人,手裏調理過的沒有不周全的,先頭事忙沒顧上,這遭也不是壞事,往後姐兒也省心。”


    崔媞倒是惱了,啪嗒一聲將玉如意敲在葵花紅漆小幾上,“你這老媽好不曉事,前兒隻會站幹岸兒瞧人熱鬧,可是一個屋子裏的?”


    鄭婆子訕訕笑道:“姐兒您也別埋怨,打姑娘下了水老身心裏頭悔的跟什麽似的,終歸還有外人在拉不下這老臉兒,今兒都沒外人,這就給姑娘賠不是去。”


    說完了話,她打裏間撩簾子出來,臉上俱是笑,“姑娘跟我講過的話我倒不以為然,可姑娘這冷的天還能周全足以證明沒外心,是我老糊塗了。打這兒給您賠個不是,一屋子伺候姑奶奶,瞧著姑奶奶的麵兒恕了我這一迴吧?”


    人遞了根滑不丟手的竹竿來,甭管是不是真心,麵子給了得迴敬;再一則,崔媞要是沒這個意思鄭婆子萬不能有這方舉動,她賠不是後頭就跟著崔媞,哪能怠慢,卿妝順杆溜,“鄭媽媽折煞我了,是我不懂規矩在先,讓鄭媽媽也跟著受累,這廂更叫我過意不去。”


    她兩個比著笑,崔媞見了點頭道:“既這麽著,事就過了,往後誰也甭提,”複又看卿妝,“你身上有傷,這兒不用伺候,後頭去吧。”


    卿妝退出去迴了自個兒的屋,榻上燭台亮著,萇兒平趴在她的褥子邊托著臉也不曉得琢磨什麽,見人進門一扭臉嘴叉子咧老大,“你卿迴來了,外頭的雪可大麽?”


    應天府這幾日壓根兒沒見著雪影,這是知道她出了趟遠門?


    卿妝還沒來得及言語,身後又跟進來一個,闔了門就衝萇兒吵吵,“小猴崽兒又撒癔症呢,雪可在哪兒?”


    等東貞抬臉見萇兒歪在榻上衣服也不脫,眉頭順勢就挑起來,卷了袖子要去拿她,“作死的猴兒,下半晌泥地裏渾玩,捉雞攆鴨子,這會又上卿妝這兒橫屍,還不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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