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驛裏的刀光劍影見了血,也沒誰敢探頭張腦地來瞧熱鬧,更甚者接二連三熄了燈燭免得惹禍上身,天井空落落的像口敞開的棺材,死氣沉沉。


    耳朵再聽不著異響,卿妝睜著眼看身上匍匐座山,氣喘的不那麽勻停,壓著嗓子又叫了聲大人。衛應終於有了動靜,淡淡的視線挪過來能剮人,“閉嘴!”


    卿妝臉一塌,這麽中氣十足的也不像傷筋動骨,小心翼翼支起手臂問:“大人,您怎麽樣呢,馬車上有藥,奴這就給您拿去。”


    “在這兒!”他有些不耐煩,閉著眼睛直起身,“四處渾跑,我這兒一身傷怎麽來的?”


    他的救命之恩是實打實的,承了情自發矮半截,眼瞧著儀淵提刀迴轉,她直瞪著二樓一間房,也不曉得同誰說話:“剛才混亂間聽那處有人吃酒發笑,瞅著咱這兒。”


    事可真多,儀淵的表情厭惡透了,無奈衛應使了個眼色,他惡狠狠瞪了卿妝,三縱兩縱上了樓。那扇門緊緊地掩著,裏頭聲息皆無,他觀察半晌一腳將門踹開,燈燭瞬間亮了。


    燈下果真有人,穿一身天青大團花曳撒,頭戴無翅烏紗,五官雖然精致卻白的驚心,見他進來遙遙舉杯:“小董大人,別來無恙?”


    儀淵一怔,俯身行禮,“神機營正七品把總董儀淵見過廠臣。”


    那人擱了杯子道:“客氣什麽,衛大人還陪著那小姑娘呢,快領我瞧瞧去。”


    那廂卿妝手忙腳亂地紮住了傷口要出門尋儀淵,結果一抬臉進來兩個人,後頭那個陰著笑,看的人心裏發怵,衛應見了倒是四平八穩地問了句:“來了?”


    “司禮監掌印太監崔憲臣拜見大人。”


    衛應沒言語,卿妝眼皮一跳,悄默聲來館驛的,怎麽東廠提督先伏在這兒了?


    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哪個也不好惹,她福了個禮同儀淵前後腳出門,和崔憲臣錯身的光景,就聽他不輕不重的一句調笑:“小嫂嫂慢行。”


    這下她更慌張,匆忙再福身,飛也似的竄到檻外將門掩嚴實了。


    裏間崔憲臣仍舊覺得趣味橫生,轉過臉來看著衛應又補了句:“大人尋日寡言,娶了這麽位活泛的太太倒也宜當。”


    衛應仍舊不搭話,茶喝了半盞像是才記起跟前還有個弓腰行禮的,撂了蓋碗臉色都寒上了,“東廠出差,出到我頭上來?”


    崔憲臣叫屈,“大人容稟,司禮監一向和內閣不睦,這迴宮裏的那位爺兒叫我到鬆江督辦孫昭命案,和你打過照麵我要不動個武把抄兒,那位爺兒就該懷疑我同大人私下有往來了。”


    衛應冷笑,“我瞧不是明麵上,私底下也不睦。”


    崔憲臣也斂了笑意,進前一步接茬行禮,“宮裏的爺兒忌憚您,挪出京也不見多奏效,我扣了的票擬全是經他手,我一頭擔著他一頭擔著您,兩廂一問罪我還能有活路?都來問我,誰不知道司禮監最難呐!”


    話半真半假,也沒真心悔過的意思,衛應看著他,“所以想著方兒放我冷箭?”


    崔憲臣一笑,“這最冤枉了,箭都奔那小姑娘去的,也不是要害,是你來了一出英雄救美,合著我還打錯了人?我在這兒給大人賠不是,迴頭等見了小嫂嫂再賠大不是。”


    他嬉皮笑臉,衛應越看越生厭,端茶碗攆人,“你的提點我收到了,提督大人好走!”


    “別介啊,話還沒說完呢,提醒哪有提一半的。”崔憲臣撩袍子坐他下垂手的官帽椅裏,“孫昭可是從登萊海防衛走的人,海防衛正和赫特打的熱火朝天,你當著點心兒,免不得有人從這上頭做文章。”


    衛應嗯了聲,“聽聞東廠前陣兒捉著個賣嘴郎,不是死了麽,我對你還有不放心的?”


    這麽隱蔽的事兒他在應天府竟也聽著了,崔憲臣笑意未減,“事兒是巧,他打淮安府往順天府散布流言來著,說孫昭曾受命於你,這會卸磨殺驢死的冤枉。我聽著對你不利就將人拿了免得宮裏的爺兒惦記,誰知道他禁不住揉搓,一頓板子都挨不住就死了。”


    見他沒吭氣,崔憲臣又道:“死也沒白死,埋的時候倒是掘出來個女娃子的屍首,嘖嘖嘖,可都糟透了。”他抬眼笑笑,“是大人的意思麽,若是,我迴頭提點順天府尹那個呆頭鵝;若不是,您請示下還有別的什麽用意。”


    軟刀子迴敬一柄,誰也不能白吃虧,衛應嗯了聲,“你瞧著辦。”


    “得嘞!”崔憲臣又向外看,笑著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聽說你懷疑她是勳哥兒的人,正想招兒拉攏,可你這本下的也太大了點兒,到最後本錢撈不著也就算了,還把命搭給美人就不值當了吧?”


    衛應不置可否,“消息還挺靈便。”


    崔憲臣斂了笑意,“東廠番子遍天下,我也不藏私,玩就罷,不能叫她得手。”


    衛應終於抬眼看他,和煦笑言:“你知道她耳力不差麽,在哪貓著被她一耳朵聽著了,這番話你覺著她能聽了幾成?”


    崔憲臣沒再言語,隻是笑容越發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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