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的不成樣,到了卸蠟的時辰,石燈卻仍舊閃爍的旺盛。


    院裏的丫頭嬤嬤各自被押起來待審,倒座房前一溜虎背熊腰的挎刀戈什,那表情陰沉的活似立時要將哭哭啼啼的女眷拉出去開刀問斬。


    審到卿妝的時候外頭又飄了雪,嗚咽的風裏夾著壓抑的哭叫,清淨的院落瞬間成了煉獄。先頭查問的奪命小鬼出去將門闔上,竊曲落地罩後轉出來閻王爺,和風細雨地同她招唿,“嚇著你了?”


    卿妝一激靈,這爺兒招災引邪,連瞌睡蟲都能抖摟幹淨,“請大人安。”


    衛應倚著官帽椅抬抬手,“見笑,自打你進府沒一日過安生。”


    這話刨的處處坑,她嗓子眼發苦,垂了眼道:“大人說笑,誰家念經都有翻不過頁的時候,何況大人府上人口興旺,誰錯了一二嗓子糾正過來也就罷了。”


    “哦?”衛應端著蓋碗看她,“你盛姨奶奶這道坎,最後準能邁過去?”


    萬事哪有個準,她又不是那遊方術士,喜氣東來的片湯兒話都得用鬥量,卿妝暗地裏撇嘴,麵上又得哄著,“大人坐鎮在這,百邪不傾,諸祟不擾。”


    衛應笑,“擱你那,我還是驅邪避禍的門神?”


    這不就一說麽,當真可沒意思了,卿妝裝傻充愣呲牙樂,他直皺眉,“邪祟怎麽來的?”


    卿妝道:“晚飯時盛姨奶奶跟前沒了的丫頭那姐來鬧了場,驚了姨奶奶,請藥婆用藥二更緩過來了;臨著醜末,東廂裏的說姨奶奶嚷招我去,誰叫都不應聲,才慌了。”


    “鬧什麽?”


    她迴道:“具體的奴不曉得,隻聽她喊了句妹子。”


    衛應撂了蓋碗,直瞅著她,“這事兒再沒有比你更明白的了,在我跟前打馬虎眼兒?”


    “大人容稟,”卿妝一凜,提裙子跪下,“隻曉得來鬧那姑娘妹子沒了,是犯規矩挨不過,一根繩吊死的,同旁人沒的相幹。餘下的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沒憑沒據,奴不敢揣測。”


    衛應又笑,俯身托她起來,“怕什麽,聽幾句誰心裏還沒點琢磨,何況你耳力向來頂好,聽得多點想的自然也不少,我可冤枉了你?”


    “……大人英明。”


    他比了比外頭,“聽聽去,藥婆說什麽。”


    這是用她頂拿手的逗悶子呢,卿妝垂著眼睛挨著直欞窗聽會了,踅身迴稟,“藥婆說盛姨奶奶這迴怕不是病,恐招了邪祟了,是毛家姑媽上身。”


    衛應向來不耐煩這些怪力亂神的傳聞,“什麽個玩意兒?”


    “毛家姑媽,是湖廣一帶盛傳的,女鬼。”卿妝手舞足蹈地比劃,惹他更加嫌棄,她訕訕地笑,“據說是未出閣的姑娘跟男人不清不楚,被爹媽殺了,冤魂不散,專撿那些端正清白的姑娘上身。被上身的姑娘會按照毛家姑媽的意思置辦細軟,把細軟穿戴好嚷一嗓招我去了然後就尋短見。”


    衛應古怪地看她,“你被上過身?”


    卿妝臉一塌,“不敢,得留命來伺候大人和姑奶奶。”


    他有些失望,問道:“怎麽解法?”


    “找個就地滾來,將毛家姑媽請到自個兒身上,和她商量商量,然後請走就完事。”


    衛應從沒聽過這麽荒謬的說辭,病不醫得請巫婆子,斜眼瞧她:“你們尋常就這麽渾鬧?”


    她垂眼委屈道:“姨奶奶跟前兒有藥婆料理,奴哪敢草菅人命。”


    他嫌棄透了,“正經叫郎中進院。”


    “是!”


    終於能逃了這虎狼之地,卿妝福了禮,拿腳就往外走,冷不防衛應跟了來。


    他沒言聲,外頭守衛的戈什便沒動彈,她越退便越往死死扣著的門上抵,瞠著眼睛看麵前俯身的爺兒,氣勢都矮了半截。


    衛應眼睛微動,便被的燭光投下晦暗不明的散影,勾唇一笑,卿妝的心瞬間揪老高,“大人,您請示下。”


    “沒的示下,”他看著她垂死掙紮的眼神越發得意,“我的絛子做的如何了?”


    卿妝愁的頭發絲都能自立門戶,“奴該死,還沒來得及。”


    “不該,”衛應懶洋洋地拖長音,“你死了哪個給我做絛子?”


    她的腿不由自主順著門往下出溜,衛應就那麽不急不緩地跟著她一道俯身,她躲不過,勉強攢勁迴了句:“奴出門叫完郎中來,這就給大人做。”


    衛應瞧著她水汪汪的眼睛,挨在她耳朵邊好心好意地勸:“我不急,不還有一天半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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