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早滅了,防風罩像隻空洞的眼睛無力地看著她,卿妝望著來時寂寥的路,連訴苦的念頭都起不了。三天時間,潦倒成她這樣,除了等兩罪並罰什麽也做不成。


    她慢悠悠踱出院子,前頭的絲竹聲隨風嫋娜而來,萇兒抱著兔子站在廊廡下歪著頭細聽,麵上也不甚慌張,見她出了月亮門就彎腰提燈籠上前給她照亮。


    “兔子哪找著的?”


    萇兒的手舉得老高,把兔子蹭花的尾巴給她瞧,“石燈裏頭,把蠟也給撲了,大約燎著了尾巴嚇得縮成個團,可醜死了?”


    卿妝湊手揉把,“等新毛換了就能看,迴頭籠緊了,再跑我可不幫你。”


    萇兒噯了聲,看著她嘻嘻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卿妝垂眼凝視著她,“除了兔子,你還有想要的麽?”


    萇兒怔怔地迴望,不大清楚她話裏話外的意思,“不想要旁的,把兔子尋迴來就成的。”


    雖然這兩日的事情太過湊巧,但跟前這個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她把心思琢磨到自己這個涉水的泥菩薩身上來,又有什麽意思?如今四麵楚歌,不能再自亂陣腳。


    卿妝順了順兔子毛,“抱迴去吧,過會姑奶奶該迴了。”


    萇兒走時燈籠也沒拿,一溜小跑,輕車熟路。


    卿妝迴到佛堂已是亥初,佛光鼎盛,可也壓不住燈籠擱在門口搖搖曳曳的光,於夜色裏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盛宴鬧騰到夜半才消散,隔天東貞來送中飯就慢了個把時辰,擱下食盒開始長籲短歎,“往後咱也過不成好日子了,你這兒先點補點,我還得忙去呐。”


    佛前供上三根香,默念句供養僧,卿妝這才迴轉了身問:“這話可怎麽說的?”


    東貞這迴也不講規矩了,拉住她坐蒲團,“你還不知道呐,湖那邊的兩位姨奶奶要搬過來,和咱們姑奶奶成鄰居。往後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明著不能掐成烏眼青,暗地裏得較勁吧,所以最後受苦的還是咱。”


    “好端端搬過來做什麽?”


    東貞道:“嘿,多新鮮呢,三個女人搭夥還有好,搶爺們唄。”


    “我記得你前兒還說,兩個姨奶奶到這年餘了,大人連麵都不見,怎麽這會來倒順暢了?”


    東貞咂咂嘴,探頭探腦向外瞧了眼,低聲道:“昨兒大人宴了應天府四品以上的官兒,人不當多的,可偏生出事了。白日裏有位姨奶奶的丫頭在渡口亭碰著了個官爺,瞧對眼了,黑燈瞎火摸進個園子做那不正經的,叫人擒住。姨奶奶是宮女子出身,規矩嚴,將人領迴去罰了一個時辰板著,那姑娘原哭嚎的,結果捱到半夜吊死了。”


    卿妝沒明白,“怎麽就不成了?”


    東貞到眼下仍心有餘悸,“板著是宮裏的刑罰,叫人麵北,彎腰扳住腳底板,不興曲腿曲身子,這麽樣一個時辰。人鬧了半宿約莫沒想開,就自個兒懸根繩直挺挺掛上了垂花門,眼珠子都湧出來了……”


    她壓壓心口接著道:“兩個姨奶奶晨起見了當場昏厥,醒過來鬧著要離了那院,這半晌到哪給她們騰地兒?大人的意思暫且先到姑奶奶隔壁空院住著,迴頭重新挪。”


    “原是這麽著,姨奶奶好相與也就罷了,”卿妝凝神半晌,“若是不成,先頭你那番話倒是在理。”


    “前兒我還說麵上有光,今兒怎麽又傻了呢,這事就沒有好相與的。”東貞拿指尖戳她腦門,瞧朽木似的遺憾,“過完年大人二十八,尚無家室,陛下原還關心來著;大人說大殷建都不過四載,應以國事為重不敢娶妻納妾,可無論怎麽熬,也就這幾年的事。宮女子本沒有放出宮的理,既然被賜給大人斷然不能別嫁,若是再不給自己掙出條道,真等大人娶了太太,還能有她們的立足之地?”


    她又往西南比劃,“咱這位姑奶奶的心思再看不出,你就是個真呆子,她能讓姨奶奶如願嘍,往後可等著吧!”


    卿妝殷殷稱是,心裏頭卻琢磨,原以為助崔媞成了衛夫人自己出府就有望,偏生來了一雙攔路虎,這事就得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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