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璟一下下輕拍著汣璃的後背,安撫著她,他的神情糾結而痛苦,但是在這糾結與痛苦之後,竟然有一絲笑意,很淡,很輕,很快就消失在空氣中,不留痕跡。


    他的聲音暖如三月春風,身體卻涼得厲害,他失血過多,傷口明明已經愈合卻又被硬生生撕扯裂開,若不再加以仔細治療,就算這傷好了,以後也定然成為他的隱疾。


    汣璃緊咬薄唇,臉色蒼白,不能再讓她身邊的人受到傷害,在乎她的人越來越少了,不能隻是一個弱者等待著別人的保護,她也應該學著保護別人。


    “璟,我們應該快些出去。”


    “我這裏有一把匕首,你用它插在石壁的縫隙裏爬出去。”


    “不,要走一起走。”


    西陵璟無力地搖搖頭,“絲絲,我現在沒有力氣爬上去。”


    汣璃倔強道,“我可以背著你。”


    “不行,那樣我們兩個都出不去。”


    “我不管,你若不走,我便在這裏陪著你。”


    “我沒有要絲絲獨活的意思,絲絲上去以後,可以找人來救我。”


    汣璃癡癡地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還不想死,還等著絲絲迴心轉意的那一天。”


    汣璃臉上一紅,她這次沒有反駁,她的心很亂,就像一個被打亂的線團,毫無章法根本無從整理。


    汣璃接過西陵璟手裏的匕首,“你一定要好好等我迴來,我上去以後馬上找人來救你。”


    西陵璟點頭,一臉溫馨,“嗯。”


    “不許亂跑,一定要等我迴來。”


    說到此處,連汣璃自己都震驚了,她如此這般,正如那日在十裏村東夜陵對她的千叮嚀萬囑咐,但是她最後還是逃了,逃到這深宮大院,蠢到相信西陵昰的鬼話,把自己推入萬劫不複。


    西陵璟微微一笑,他環顧四周,“絲絲,你是要我往哪裏逃?”


    汣璃一愣,也對,這裏除了向上便再無處可逃,而他現在根本不可能從洞穴上麵出去,那個夢太真實,她害怕它成真,眼前這個人一直對她默默付出,她不願他受到傷害。


    她握緊手裏的匕首,把它狠狠插入石壁的縫隙裏麵,蹬腳而上,腳趾扣在“溝壑”裏麵,迴頭看著西陵璟,萬般不舍,她動了動嘴唇,想說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最後毅然轉頭,身形輕盈地朝著出口爬去。


    很快,她已經汗流浹背,再次迴頭,隻見一個黑影正抬頭看著她,她爬得太久,她的頭開始暈眩,動作也不那麽利落,腦袋一片混沌,有很多聲音在她耳邊爭吵不休。


    終於……終於……她的手觸及到一片寒冷,她的唇角勾起一絲微笑,用盡全身的力氣爬了出去,她仰麵躺在雪地裏,胸口猛烈起伏著,她看著灰蒙蒙的天,又有一場大雪將要來臨了,汣璃起身,匍匐在洞口,對著裏麵大聲喊道,“璟,堅持一下,我馬上就去找人。”


    “嗯。”


    他的聲音在洞穴裏麵迴旋撞擊,終於到了她的耳裏,她聽著他熟悉的聲音,臉上的傷疤都在笑。


    她被潑蝕骨水的時候,本就是用手捂住臉,臉上的傷都是比較淺的傷疤,這段日子一直使用花謙諾的凝露進行藥浴,本就好了大半,隻是被燙傷的頭發有些枯黃,臉上還有幾道暗紅的傷痕。


    她麵若桃花,宛如一個情竇初開的姑娘,帶著嬌羞與青澀,灰暗的心慢慢變得鮮紅,她快速在雪地裏麵奔跑著,她心裏明白,自己已經變得不同了,自己的心……或許已經改變了……


    不再非那個人不可,不再滿心滿眼隻望著他一個人。


    西陵璟,讓她溫暖,無比的溫暖,不管是東夜陵還是花謙諾,他們都傷害過她,隻有西陵璟,他雖然嘴上說著要將她挫骨揚灰,卻沒有哪次真真正正傷害過她。


    他拯救了她的心,他讓她的心又重新跳動了起來。


    雪地濕滑,她跑得太急一下滑倒,頭埋在雪裏,她伸出舌頭添了一下,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這雪帶著略微的甘甜,她……又能重新嚐到味道了,汣璃迅速爬起來,折下一支臘梅,眼角帶笑,梅花香自苦寒來。


    可是……她的笑很快就凝固在臉上,深深的積雪上麵,有一大串腳印,有人來過,而且就在不久前離去了。


    她朝著冷月宮飛奔而去,若是流螢和樺兒相安無事,那麽他們一定會出來尋她,這麽久沒有動靜,就一定是出了事。


    在這深宮大院,她知道的蘇絲籮恨她,西陵琅怨她,西陵琅的怨隻針對她一人,而且行事還算光明,不會用什麽下三濫的手段,她若不在,不會太難為流螢和樺兒。


    若是蘇絲籮,那麽一切又應另當別論了。


    終於,她跑到了冷月宮的正殿,殿裏一片狼藉,像是發生過爭執,汣璃的心髒在胸腔裏麵猛烈跳動著,“樺兒……流螢……”


    推開一扇扇門,沒人……沒人……還是沒人。


    “樺兒……流螢……”


    突然,她的眼死死盯住地麵的兩三滴血液,她用手指沾了一點嗅嗅,臉色鐵青,血液還沒有凝固,是剛滴落不久,血跡一直延伸到屋裏,汣璃小步朝著裏麵走,每一步充滿了警惕,她小聲喊道,“樺兒……流螢……是你們嗎?”


    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還是沒人,心既鬆了一口氣,又重新被提起來,她轉身,剛轉身準備出去,身後傳來羸弱的聲音,“嫂子!”


    汣璃猛然迴頭,她瘋狂地翻動著房間裏麵的一切家具,聲音無比顫抖,“樺兒,你在哪裏?樺兒,你有沒有受傷?”


    哐當一聲,衣櫃的門被打開,西陵樺朝著汣璃直直倒了下去,汣璃眼疾手快接住他,他身著單衣,全身卻燙得厲害。


    她立馬脫了身上的厚衣披在他的身上,慌張……無比慌張……


    他麵色緋紅,半眯著眼看著汣璃,手拂過她的臉,“嫂子,你怎麽了?”


    汣璃心裏一顫,他認出了她,他不怕她,她的聲音顫抖,“嫂子沒事,你怎樣?”


    她的手剛觸到他的皮膚,引來他輕聲呻吟,他的身體緊繃,“熱,樺兒好熱。”


    西陵樺感覺到汣璃身上的涼爽,往她的懷裏再靠近了幾分,他的手已經不安分起來,汣璃全身一顫,他怎麽會中了這種藥?


    “樺兒不要亂動,否則嫂子會生氣。”


    “嗯。”西陵樺低聲應了一聲,咬住唇忍受著,他很瘦,她的骨頭磕地她生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在極度忍受著,這種藥的猛勁,就連東夜陵也沒有辦法克製,就連他也需要找人降火,更何況根本沒有武功修為,智力隻停留在五歲的西陵樺。


    他忍受了一會兒,身體又不安分地扭動幾下,“嫂子,樺兒難受,好悶,樺兒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


    汣璃已經手足無措,“不會,不會的,樺兒隻是生病了,生病了本來就很難受,嫂子去給你找藥。”


    他一把拉住汣璃,“嫂子,樺兒可以忍受,你快去救流螢姐姐。”


    她本就已經緊繃的神經繃得更緊,隻要再微微用力就會斷裂,流螢被帶走了嗎?為什麽要帶走流螢?


    汣璃低頭看著西陵樺,西陵樺也正看著她,蘇絲籮竟然如此狠毒,她對樺兒下媚藥,帶走流螢。


    汣璃的心猛烈顫動著,她明白了,明白蘇絲籮要幹什麽,她一定想讓流螢出來指證她行為不檢,私藏男人在冷月宮,這樣的罪名在西陵可是大罪,若是對於平凡人家的女子做出這等不檢之事,是要被遊街示眾浸豬籠,她是皇上的嬪妃,若是有這等事情傳出去,就等於打西陵昰的臉,打整個西陵的臉,千刀萬剮不為過。


    這會兒該是正在嚴刑逼供流螢吧,可是流螢為了能與花謙諾在一起,她是定然不會出來指證她,汣璃全身顫動著,她不該用流螢的幸福來牽製她,她機關算盡,她和蘇絲籮西陵昰有什麽區別?


    蘇絲籮何等聰明的人,她能找到樺兒恐怕也是她精心安排,她沒有找她的麻煩,她倒是先動手了。


    蘇絲籮,這一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樺兒,嫂子扶著你,我們一起到外麵去。”


    西陵樺點點頭,在汣璃的攙扶下艱難地起身,他的大半體重壓在汣璃身上,臉色更加緋紅,神誌更加不清,手總是不由自主地亂動,可是等他清醒一點的時候,又是羞愧難當。


    汣璃扶著他坐在雪裏,“樺兒,好受一點了嗎?”


    他身體一傾,倒在雪地裏麵,他微微點頭,臉已經從緋紅變成黑紅。他的每一條血管都腫脹而青紫,黑紅的血從他的嘴角眼角流出,就算在雪地裏麵,他的身上也像火石一般滾燙。


    汣璃顫抖得厲害,若是再任由他下去,那將是七竅流血,血管爆裂而亡。


    剛才的他是極度隱忍,這會兒的他已經沒有力氣,他的衣服濕潤,他躺的地方的積雪已經被他的體溫融化,露出紅色的銀杏葉,他雙眼緊閉,蜷縮成一團,像一隻受傷的小獸。


    汣璃死死盯著西陵樺,他的鼻孔裏也有黑紅的血流出,他的血管更加腫脹,她的手緩緩地解著西陵樺的衣服,她朝著他的唇狠狠咬了下去。


    心明明才剛剛活過來,卻又再一次,跌落地獄。r6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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