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銘瑄殿的日子過得很快,一晃已經快過年了,她的身份是東夜陵的侍女,卻沒有一天服侍過他,相反,東夜陵還為她派了一個小丫鬟伺候,這個小丫鬟是個啞巴,不會寫字,名字也怪,就叫阿啞。


    她整日除了麵對風雪,看著門前孤芳自傲的紅梅,就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不來看她,也不讓她離開。


    東夜陵吃的喝的都給了她最好的,唯獨不給她〖自〗由,當然,他何必要讓她好過,她隻要讓璃兒的身體好過就行了呀。


    她靠著朱紅的大門,看著正在張燈結彩的人們一片歡騰,銘瑄殿全籠罩在喜慶之中,她也是偶然見得,雪語塵的肚子越來越大,有經驗的嬤嬤說一定是個男孩,以後一定會像他的父親一樣神勇。


    心裏很涼,很冷。


    有時候她想,自己其實也挺想見他一麵,不然怎麽會半夜攀上他的屋簷,靜站一夜,不過大部分時間,她沒能見到他,快過年了,他卻越來越忙。


    他自然很忙,這大雪一下就是整個冬天,不知道要餓死凍死多少人,他愛著他父皇在乎的百姓,關心著他父皇關心的天下,她也曾經那麽天真的想為他分憂,也愛著他愛的所有,可是他不需要她了,他有了另外一個女人為他分擔這些。


    上次她和雪語塵之間的博弈她贏了,雪語塵身邊的兩個丫鬟各被打了二十大板,她們看她的眼神帶著恨與怕,不過她的日子卻安靜了,再沒有誰來打擾她。


    阿啞支支吾吾做著手勢,她明白是讓她進屋的意思,汣璃裹緊了衣物,外麵的風雪的確很大。


    銘瑄殿熱鬧的氣氛沒能感染到青堂,這裏是被人們遺忘的地方,當初這個名叫璃兒的姑娘中毒之時,王爺對她如此在乎,大家都猜想著,一旦璃兒姑娘脫離危險,王爺一定會給她一個身份,就連齊王妃也向王爺提過幾次,不過王爺似乎忘了這個璃兒姑娘,把她安置在青堂,不聞不問。


    他們也自然而然忘記了青堂的璃兒姑娘,以及照顧她生活起居的阿啞。


    百無聊賴中,汣璃喜歡安靜地看書,這段日子的靜,讓她可以慢慢想很多東西,想明白了,也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什麽。


    她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這幾個月悶在青堂,她已經學會了寫毛筆字,不但會,而且寫得很好,她的字不娟秀,帶著入木三分的豪情。


    寫完以後,把紙條收入暗紅的沉香木匣子裏麵,用金鎖封,鑰匙掛在她的脖子上麵。


    這沉香木比黃金還貴,它帶著自然的芬芳,陳放在裏麵的紙不管過多久都不會被蟲蛀。


    她門可羅雀的青堂突然嘈雜起來,聽聞聲音她便歡心不已,是他來看她了嗎?


    本來無心打扮的她,竟然對著鏡子整理起頭發,披好狐裘出去的時候,隻見一群丫鬟捧著紅燈籠剪紙進來。


    她有些落寞“剛才誰來了?”


    “迴璃兒姑娘的話,是王爺來過。”


    他迴來了,他離開已經有了半月的時間了,他終於迴來了,也對,快過年了,他自然要迴來和他的親人一起。


    “說了什麽?”


    “王爺吩咐我們也把青堂弄得喜慶一點,然後便去了王妃那裏。”


    汣璃看著丫鬟滿手的紅,這紅,紅得刺眼,紅得傷神。


    “迴去告訴你們王爺,不用了。”


    說罷,咯吱一聲,她便關上了大門。


    天黑天明,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可是青堂依舊寂靜。


    迴去告訴你們王爺,不用了……嗬嗬……她原本想著她這樣說或許他會來問問她為何不沾染這些喜慶的東西,現在想想還真是她想多了。


    大年三十夜。


    汣璃一個人坐在屋內,看著紅燭滴淚,以前她很好奇為何飛蛾會傻到撲火,現在她終於明白了,飛蛾隻是為了尋找它的溫暖,這溫暖哪怕隻有一秒的短暫,也是值得用生命去交換。


    寒冷真是要人命的東西。


    今晚是吃團圓飯的日子,她從來不知道阿啞的身世,阿啞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今晚阿啞沒有到她的房間裏麵候著,或許阿啞也是有親人的,看著桌子上早已經涼透的飯菜,十分簡單的三菜一湯。


    院門外響起悠揚的簫聲,這簫聲她識得,更識得吹簫的人,她在雁歸門昏迷不醒的時候,一直都在黑暗中闖蕩,是這簫聲一直陪伴著她,是這簫聲把她喚醒,如今這簫聲已經有些不同了。


    那次的簫聲無比空靈,它隻是動聽的旋律,或許就如同吹簫人的心,他是站在霧裏看huā的人,看不清huā,也看不清霧。


    如今的簫聲是淒鳴、是悲咽,他在悲傷什麽?他已經有了最好的,全力地位,女人孩子,還有她一直渴望的家。


    他都有了,他還在悲傷什麽?難道是看到受難的百姓?


    簫聲不大,若有若無,他或許就是在為西陵受災百姓而傷,他的簫聲隻是無意傳到她的耳裏,並不是為她吹奏。


    關上窗欞,徹底與外麵的世界隔絕了。


    一迴頭,卻看見huā謙諾坐在圓桌前,他的氣色好多了,以前的白發慢慢變成銀色,有些甚至已經在開始變黑,這就代表她的猜想是對的。


    huā謙諾端出一盤蛋炒飯,汣璃坐在她的對麵,就算她現在已經嚐不出任何味道,可是看到蛋炒飯還是有一股溫暖的感覺,拿著勺子舀了一勺吃著,這是她進銘瑄殿,他第一次來看她。


    “你想好了嗎?”


    汣璃的勺子停頓半秒,又開始機械地動起來“想好了。”


    “璃兒,放棄仇恨才能活得更好,再說以東夜陵和西陵璟的實力,西陵昰和蘇絲籮過不了幾年安穩的日子。”


    “不用再說了,我心已定。”


    “東夜陵是個好男人,他對你有情,會好好照顧你。”


    汣璃放下勺子“他對璃兒有情,會好好照顧璃兒,這些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為何?”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東夜陵和軒轅璃之間有太多鮮血阻擋著,她們不可能在一起。”


    “可是……”


    “相愛的人在一起就未必幸福,隻有合適的人在一起才是最好。雪語塵雖然惡毒陰狠,但是她的惡毒和陰沉卻從來不會對東夜陵使用,她一心一意為他,現在還有了他的孩子,他們在一起才是最好。”


    “璃兒,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


    “你這般遊說我,也不過是為了讓你喜歡的人幸福,我們都悟到了這一點,你何必還要來說服我?”


    huā謙諾微微一顫“今晚不說這些,我本來就是來和你一起吃團圓飯的。這蛋炒飯並不是人間珍品,你為何這般喜歡,就連做夢都嚷著吃蛋炒飯。”


    汣璃淡淡一笑,這是這麽久以來,她第一次真誠地笑“因為有媽媽的味道,在我們那裏,我們給娘親叫媽媽,我媽媽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不會做飯,她唯一會做的就是蛋炒飯,深受她毒害的我因為從小就吃蛋炒飯,也就愛上了。”


    huā謙諾滿臉愧疚“璃兒,對不起。”


    她輕輕搖頭“沒有什麽對不起,前段時間我還在夢裏見到了媽媽還有爸爸,他們蒼老了許多,也憔悴了不少,我們有一個一年之約,一年以後我就要迴去,和他們團圓了。”


    huā謙諾一把捂住汣璃的手,他很用力,捏得汣璃的手生疼“璃兒……不要走。”他的聲音帶著顫抖,汣璃拍拍他的手讓他安心,是她走而已,並不是璃兒。


    “也許會迴去,也許不會迴去,這些可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再說,離一年之約已經過了半年了,可是我卻一點進展都沒有。”本來剛有幾分色彩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帶著幾分遊離,她問道“你說,是不是站在越高的地方就能看得越遠?”


    “是。”或許覺得不妥,huā謙諾補充道“但是還有一句話,高處不勝寒。”


    “我不怕寒冷。”不怕寒冷,因為這顆心早就冷了,她自己就如同冰雪一般,為何還要怕這寒冷。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每天都在吃藥丸,每隔三天一次藥浴,現在下雪的時候,膝蓋不是那麽疼,臉上手上的疤也淡化了不少,身體清爽多了,我想或許在明年夏天的時候,我便能恢複了武功了。”


    huā謙諾從寬大的袖子裏麵掏出一個紫瓶,一個藥盒“這是三個月的計量,這些藥的原材料稀少,西陵皇宮裏麵已經沒有了,這些東西都是各地上貢上來,我要到各地采藥,這段時日不在龍都,你一切小心應付。”


    汣璃握著手裏的藥瓶,聲音帶著哽咽“huā謙諾……我不值得你這般對我。”


    “這都是我欠你的,欠你的就該還你。”


    “你早就不欠我了,是我……欠了你……”欠你一片深情,注定是還不了的深情。


    huā謙諾微微一笑,如三月春風襲來“你剛剛恢複記憶的那段日子,冰冷深沉,那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不是變了一個人,不過今晚,你又有些像我認識的璃兒了,雖然還是冰冷,可是卻會為我著想,我知道你的心很小,隻能容納一個人,我不奢望你能把他挪開讓我住進去一角,隻要讓我守著你就好。”


    隻要讓我守著你就好,她深深地明白,其實能守著一個人也是一種幸福,那……就由著他吧。


    “天色不早,我該迴去了,多多注意身體。”


    “你也……一切小心……”


    窗欞開了又關,剛才像是有人來過,又好似從來沒有人進來,汣璃已經沒有食欲,爬進被窩裏麵,沉沉睡去了。


    青堂外麵,東夜陵穿著紅衣,披著黑色的狐裘站在梅樹下麵“她怎麽說?”


    huā謙諾搖搖頭“她還是放不下。”


    他轉身離去,大雪覆蓋了他的腳印,落寞又孤寂。


    她還是放不下……放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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