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昏暗的通道裏麵死氣沉沉,令人作嘔的空氣湧入汣璃的鼻腔,她忍住想要嘔吐的衝動,腳步很急,恨不得馬上衝到樺兒的身邊,西陵昰已經迴到宮裏,他自然不會陪著汣璃到這種地方來。


    死牢……死一般的靜,每個牢房裏麵都蹲著或躺著一個“人”,他們多半就像木偶一般,沒有太多表情,隻有當光線射入眼睛的時候,才會眯一下眼,平日裏,就像一尊雕塑一樣,不動也不說話。


    走了很久,汣璃的心有些不安,因為越往裏,死氣越重。帶路的獄卒很識相,汣璃是拿著西陵昰的令牌來,什麽也沒問,宮裏的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鬼哭狼嚎的聲音開始傳入耳中,汣璃眉頭微微一皺,聽出是蓮姨娘的聲音,“蘇府的人也被關在這裏?”


    “是,販賣私鹽可是大罪,這次蘇府算是逃不掉了。”


    汣璃從袖子裏麵拿出一錠銀子,這正是士兵向她買幹草的銀子,獄卒連忙推脫,“這可使不得。”


    “大哥拿去,我在宮中當差的時候受過蘇嬪娘娘的恩惠,如今想去看看她的家人。”


    獄卒想了一會兒,接過銀子放入懷中,“動作快點。”


    汣璃快步朝著哭嚎的聲音走去,原本因為和蘇府劃清關係以後就可以不用連累他們,可是現在想想,她越是那般做,西陵昰就越是認定她在乎蘇府。她也不是在乎蘇府,她隻是不想連累別人為她受苦,不想自己的良心不安。


    蘇昀段一個人愣愣坐在牢房裏麵,聽到有腳步聲也沒有抬頭一下。


    “二少爺,我是蘇嬪娘娘手下做事的宮女。”


    蘇昀段抬起頭,雖然衣服汙穢不堪,頭發也淩亂,可是卻坐得一身正氣。


    “絲絲?她已自顧不暇,怎的還來淌這渾水,她和蘇家早就劃清了界限,我想……皇上應該不會懲罰她。”


    他竟然沒有為自己辯解,難道真有什麽事情?不過話有說迴來,他為何要對著一個宮女辯解?


    “二少爺,娘娘讓二少爺放心,很快你們就會沒事。”


    蘇昀段一驚,站了起來,“不要讓她做傻事。”


    “娘娘自有打算。”


    這時,蓮姨娘已然撲了過來,像是尋到救星一般,“你是絲絲的宮女嗎?我從小最疼愛絲絲了,待她如親女兒一樣親,你可要叫她一定要救我們出去,我還不想死……不想死呢……”


    蘇正書大嗬一聲,“夠了,絲絲得了天花的時候,也沒見你有絲毫關心,現在她在宮裏無依無靠,隻要她能自保我便滿足。”蘇正書聲音變得輕柔起來,他轉頭對著汣璃道,“讓絲絲好好照顧自己,謹言慎行,我這個做父親的,從來沒有盡過一天做父親的職責,就連她出生後都沒有抱過她一次,後來也不顧她的死活,硬要用她一生的幸福換取權貴,現在想想,我有今天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不知為何,汣璃心裏酸酸的,“娘娘說了,若是蘇府沒有犯事,她便還蘇府應該清白,若是蘇府真的犯事,她也有心無力。”


    說完,汣璃偷瞟了一眼蘇昀段,他眼神黯淡,莫不是真的犯了什麽事?


    以西陵昰的性格,若是蘇府真的犯了什麽事,他不會留著蘇府,而這次他用蘇府的安危來向她做交換的時候眼神真誠不像誆她。


    “姑娘,時間差不多了,不要為難小的。”


    汣璃點點頭,蓮姨娘見希望要走,又開始鬼哭狼嚎起來。


    她走到蘇軍段的牢房的時候頓了一下,用內力把聲音逼到蘇昀段的耳邊裏麵,“出去以後,請告訴齊天王,宮裏有一個人等著他去接她。”


    蘇昀段全身一震,再看向汣璃的時候,汣璃已經和獄卒一起走遠。


    這次汣璃走得十分緩慢,她的眼神四處晃動著,想從中尋找鬼煞和晚霜的身影,可是直到走到死牢的盡頭,也沒能看見他們的影子。


    西陵昰總不能把威脅她的籌碼全擺在她的眼前,否則他以後用什麽威脅她,連他都看出來了,潞婧和晚霜在她心裏比蘇府重要。


    死牢的盡頭,汣璃看著被釘在漆黑的牆壁上的人兒,全身猛烈顫抖起來,手臂粗的鐵鏈拴著他的四肢,他的頭耷拉著,沒有一點生氣,頭發淩亂不堪,看不到臉,他的腳邊成群的老鼠跑來竄去,沒有把他當成活人。


    汣璃走近,捧著他的臉,雪白的裏衣早已經變成黑灰色,成布條掛在身上,鞭痕烙印全身都是,傷口沒有經過處理,紅腫發炎流出膿水,有的地方,衣服已經和新長出來的肉連在一起。


    汣璃一把抱住西陵樺,西陵樺身體一顫,微微顫抖起來,他的聲音細弱遊絲,在她耳邊輕輕說著,“是……嫂子嗎?”


    眼睛因為極度紅腫而睜不開,他記得嫂子身上的味道,清淡的香味讓他的神經清醒了幾分。


    汣璃點頭,“對不起,嫂子來晚了。”


    “嫂子快走,他們……咳咳咳……”一股黑血從西陵樺嘴角溢出,汣璃的手不斷安撫著他,直到摸到傳入他琵琶骨的鐵架子,早就顫抖的心像是被冰錐一下、一下砸著,他沒有武功呀,西陵昰為何還要如此待他。


    “樺兒,嫂子一定會為你報仇。”


    “別……樺兒不想嫂子和樺兒一樣,痛……很痛……”


    眼淚如開閘的洪水一般在汣璃的臉色肆掠成災,察覺到汣璃哭了,西陵樺很著急,“嫂子不哭……嫂子不哭……”


    汣璃瘋了一般,提起獄卒的衣服,吼道,“快解開他。”死牢裏的鐵門被她的內力震得哐當作響,西陵樺因為身體擺動而左右搖晃著,他發出痛苦的呻吟,汣璃手上強大的內力護住西陵樺的心脈,暖氣包裹著他,他的眼睛經曆睜開著,終於……終於……見到他日思夜想的嫂子了。


    獄卒也被汣璃嚇懵了,褲襠一濕,一股暖流順著兩腿流了出去。他顫著手,鑰匙還沒能遞到汣璃手裏,頭一偏暈了過去。


    汣璃扔掉獄卒,急速撿起地上的鑰匙,急急忙忙打開西陵樺身上的鐵鎖,越慌越忙,越忙越慌。


    終於……哐當一聲,他身上所有的枷鎖全被解下,西陵樺一下子灘在汣璃身上,人已經暈了過去。


    她拿著的令牌是西陵昰的,沒人敢攔她,汣璃一路背著西陵樺,任何事情親力親為,西陵昰,她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他的手下。


    出了死牢坐上錦轎,汣璃讓西陵樺睡在她的腿上,最好的禦醫全在冷月宮,可是她卻不能讓他們救治西陵樺,她竟然重新做迴蘇嬪,便不能不考慮一些事情,一個嬪妃的寢宮出現一個不是皇上的男人,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她也不用活了。


    能讓西陵昰選擇放棄西陵樺這枚棋子的理由是什麽?汣璃的手輕輕在西陵樺的頭上探索著,十指插入他的頭發,一寸一寸仔細摸索。


    隻一心想著西陵樺究竟出了什麽事情,她並沒有發現原本羸弱的唿吸變得沉重起來,就算隻有五歲孩子的智商,可是他的身體卻是成年人的身體。


    汣璃心裏一顫,摸到插入他頭骨之中的一根銀針,花謙諾讓他無法再變成西陵昰。


    捏散手上戴著的珍珠手鏈,四顆珠子快速飛出,抬轎的四人停了下來,汣璃抱著西陵樺飛身躍起,往冷月宮的方向而去,冷月宮離冷宮很近,而且現在又被隔離起來,這一路過來沒什麽人影,倒是非常順利。


    到了寢殿,汣璃一身暴氣,屋裏隻有秋嬪和那個裝病的宮女,兩人見了汣璃皆是一愣,看到汣璃身上不死不活的人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宮女急急忙忙從床上下來,臉上的紅斑減了不少,汣璃把西陵樺輕輕放在床上,秋嬪急忙拉過汣璃問道,“他是誰?”


    汣璃黑著一張臉,掏出一袋銀子扔到宮女麵前,“你的任務完成了,今晚就可以離開。”


    “謝娘娘。”


    宮女拜完,就換上宮女的衣服悄悄溜了出去。


    汣璃冷著一張臉對秋嬪道,“熱水,紗布,金瘡藥,快。”


    秋嬪看汣璃這個樣子,也不問了,很快送上了汣璃要的東西,汣璃看過幾個月的醫書,也會一點,把秋嬪轟出去以後,撲哧一聲扯掉西陵樺身上的衣服後,又一手扯住西陵樺的褲子,一咬牙全褪了下去。


    細細為他擦去身上的汙漬以後,再為他上藥包紮,動作輕柔地像嗬護著稀世珍寶,強大的內力包圍著兩人,雖是深秋,但是並不寒冷。


    幾個時辰過去了,終於包紮完畢,汣璃再慢慢為他擦著頭發絲裏麵的汙穢,他睡著,睡得很好。


    可是卻發著高燒,傷口也有感染的跡象。


    “冷……好冷……”


    才五歲的年紀就被推到水裏,母妃也被害死,汣璃抱了被子蓋在他的身上,可是他還是全身冰冷。


    寢殿裏麵已經沒有被子了,汣璃正欲出去找流螢拿被子,卻被西陵樺喊住,“嫂子,我怕。”


    她順著他的頭發哄到,“嫂子一會兒就迴來。”


    西陵昰搖搖頭,“上次嫂子也說一會兒就迴來,可是樺兒等了很久……”


    汣璃眼睛一酸,她咬住紅唇,“這次嫂子再不會食言。”


    她走到門口,卻聽見西陵樺虛弱的聲音,“嫂子,哥哥是不是不在了,他說過這次兇多吉少,若是十天之內他沒有迴來就永遠迴不來了,他讓我躲起來。”


    “那你為何沒有躲起來?”


    “樺兒有事想告訴嫂子,怕躲起來以後嫂子也見不著樺兒了。”


    “何事?”


    “樺兒記得有事要告訴嫂子,可是現在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汣璃了然在心,或許花謙諾算定西陵樺不會聽他的話躲起來,他封住他關於“西陵昰”的記憶,就是為了讓西陵昰找到他以後,保他一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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