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大家睡得時間不算長,但是睡得很安穩,很舒服。


    三人早早起床,穿戴完畢,出門吃了一頓早飯,然後坐車趕往全城唯一一家網吧。


    在這個年頭,家用電腦不算普及,童家三人也沒有使用電腦的需求,便沒有購買。


    現如今,大家想要查分、查重要資料,要麽是去網吧,要麽是去電腦專賣店白剽,要麽是家裏有人去蹭一下單位的電腦。


    “咱們肯定是去晚了,估計電腦都被占滿了。”童娟麗有些著急地說。


    “沒事兒媽,咱們能排上就行了,又不是過了今天查不了了。”


    司機大姐很健談,聽見母女倆人這麽說話,立馬插話道:“哎呀,大姐你家孩子學啥的啊?”


    童娟麗不著痕跡地調整一下坐姿,輕咳一聲道:“我家孩子學表演的,考的首都的學校,今天去查分呢。”


    “哎嘛,這麽厲害呢?我說我看這孩子俊嘛!我剛才開車過來,隔著老遠就瞅見她了,小條兒太好了,多板正啊!大姐,你以後有福啊,百分百的啊!”


    童娟麗被誇得嘴角都快要咧到太陽穴了,美的不得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誰知道她呢?反正咱們做家長的,隻能全力以赴了,盡力支持唄!”


    童娟麗和司機大姐聊了一路,直到下車付錢時還戀戀不舍,恨不得互相拜為異姓姐妹。


    走進胡同裏,網吧門口排了好多人。


    門前的排隊隊伍延伸了老長,童夢還看見了好多自己熟悉的同學。


    她跑過去挨個兒跟人打了招唿,交流一下各自心裏的預測,然後才迴到童娟麗和童香君身邊。


    從大早上排到將近中午,童夢三人終於看見網吧大門兒了。


    童娟麗坐在小馬紮上,自誇道:“還好我有先見之明,帶了三個小馬紮,不然咱仨得一直站著。”


    童夢和童香君一人豎起一個大拇指,“是,多虧了你,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這話氣得童娟麗掄起小馬紮就要抽她倆。


    又等了好一陣兒,終於輪到她們三個了。


    童娟麗過去交了錢,快步走到網管給開好的電腦前,把童夢往椅子上一按,“快,夢夢快查查分。”


    童夢深唿吸一口氣,扭頭問道:“那我查了?”


    童香君點點頭,“行,查吧。”


    結果童夢剛輸進去一個數字,姐妹倆就異口同聲地喊道:“不行,等一下!”


    童夢嚇得輸錯一個數字,迴頭問道:“咋啦?”


    童娟麗神神秘秘地說,“你別急,我倆先問問佛祖和菩薩。”


    倆人雙手合十,在煙霧繚繞的網吧裏,十分虔誠地開始祈禱。


    童夢環顧四周,有些荒謬地想:難道這些二手煙,佛祖和菩薩們會當成供奉給祂們的香火?


    片刻後,姐妹倆祈禱完畢,並且胸有成竹地說道:“放心吧夢夢,文殊菩薩通知我了,你肯定能中,查吧。”


    童夢被倆人一再打斷,心裏的緊張徹底煙消雲散了,生怕自己老媽和小姨又整出什麽幺蛾子。


    她快速打開官網,輸入號碼,然後摁下確認鍵,等待那個小圓圈兒轉啊轉。


    “這咋加載這麽長時間呢?是不是電腦不行啊?網管——網管——”


    網吧裏鬧哄哄的,網管根本聽不清童娟麗的聲音。


    有哭聲,有笑聲,有罵聲,甚至還有一個男人在打一個男孩兒,痛罵道:“老子給你花了這麽多錢,結果你就考了這麽一點兒分兒!”


    灰色小圓圈兒一直顯示正在加載中,童夢握著鼠標的手心兒裏滲出了黏膩濕滑的汗。


    她脫掉了外套,解下了圍巾,又鬆了鬆馬甲拉鏈。


    奇怪,怎麽會這麽熱呢?


    一定不是因為我緊張吧?


    童娟麗和童香君都是急性子,倆人說著就要去找網管,腳還沒邁出去兩步呢,就聽童夢說——


    “等一下,等一下,出來了!”


    姐妹倆趕緊跑迴來,圍住童夢,三個腦袋齊齊擠在電腦前。


    這台電腦卡頓緩慢,遠沒有後世的新款電腦流暢絲滑。


    頁麵一點點顯示出來,一幀一幀地占據整個屏幕。


    “快點兒啊!這咋這麽慢啊!”


    童娟麗急得抓耳撓腮,童香君恨不得衝進電腦屏幕裏,至於童夢嘛……


    她已經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了,隻能死死咬著牙,恨不得把後槽牙都給咬碎。


    這一刻很漫長,好像電影裏的慢鏡頭;


    這一刻也很迅速,因為童夢的眼睛裏隻能看見四四方方的屏幕,周遭的一切她渾然不知。


    可能是一秒鍾,可能是一分鍾,童夢突然感覺自己的視線渾然被一個數字占據——


    耳邊傳來刺耳且尖銳的急促嗡鳴聲,


    腦海裏炸開一朵朵白雲似的煙花,


    嘴唇止不住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眼前出現了迷人耀眼的光暈,宛如全世界變成一個萬花筒,呈現在童夢眼前。


    “咚,咚,咚。”


    童夢的手摸上胸口,是她的心跳聲。


    響亮,激動。


    童夢的瞳仁再次模糊了,原來,她流淚了。


    童夢呆呆地坐在那裏,直到童娟麗和童香君瘋狂搖晃她的肩膀,她才像找迴神智一般,失態地大叫了一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第一名!媽媽!小姨!我是第一名!我是全國第一名!!!!沒有並列!!!我是唯一的全國第一名!!!!嗚嗚嗚……我終於……嗚嗚嗚,完成夢想了!”


    童夢的眼淚噴湧而出,她感覺自己有些缺氧了,腦子裏隻剩下喜悅。


    她是第一名!


    她是全國第一名!


    她是全國唯一的第一名!


    她要去上首都電影學院了!!


    童娟麗和童香君更是欣喜若狂,如同範進中舉一般,哭著笑著,完全說不出話來。


    周圍人一看母女三人這個反應,心裏跟明鏡似的,又酸又羨慕地想:人家這孩子咋就這麽厲害呢,咋就考的這麽好呢?


    然後再一低頭,一看自家孩子清澈無邪,愚蠢天真的眼神,隻能長歎一口氣了。


    童娟麗突然蹦到椅子上,從身上背著的包裏掏出一兜子糖,嗓門兒嘹亮地大喊道:


    “我女兒考上了心儀的學校,還拿了專業排名全國第一名!今日大家相聚就是有緣分,為了給大家沾沾喜氣,我特意帶了一大兜喜糖,見者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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