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夢靠在樹幹上,用力地深吸幾口氣,盡力驅趕心裏的雜念。


    惱人的蟬鳴逐漸消失在耳中,燥熱的天氣也不再是阻礙。


    童夢再次走進宇航員的世界裏,想要給觀眾們獻上一份精彩的表演。


    慢慢的,童夢發現自己不緊張了。


    她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我要演好,我能演好。


    就這樣,童夢在小角落裏完整的過了一遍戲。


    天徹底黑了,但操場上燈火通明。笑聲、掌聲、鼓掌聲不時從前方傳來,震散了連綿不絕的蟬鳴。


    明亮的燈罩旁圍著一團又一團飛蟲和飛蛾,童夢定定地看著它們,久久未能移開視線。


    我會是撲火的飛蛾嗎?


    我對夢想的追求是冥頑不靈嗎?


    沒有人能給童夢答案,就連童夢自己也不知道。


    她隻能不斷向前,做好每一件事,盡力去爭取想要的未來。


    忽然,童夢聽見葉雨婷叫她,“夢夢,老師讓咱們去前麵準備,馬上要到咱們班啦!”


    “嗯!來了!”


    童夢抱起宇航服,堅定地走向前方。


    “你千萬不要緊張,千萬不要啊,要不要喝水啊?”


    葉雨婷看起來比童夢還緊張,她捏得礦泉水瓶子吱啦作響。


    童夢的表演順序在葉雨婷和李昭之前,這個人表演結束後,童夢就要上台了。


    “我不緊張。”


    葉雨婷不信,但仍然順著童夢的話往下說,“好好好,你不緊張。”


    童夢聽出了葉雨婷語氣中的敷衍,可她沒有解釋,隻是輕柔地笑了一下,“等我演完,在台下為你們鼓掌。”


    童夢真的不緊張,她沒有騙葉雨婷。


    她隻能感覺到興奮。


    終於,她的成果要被所有人看見了。


    童夢在嘈雜的後台裏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在叫囂著一件事——


    讓我上台,讓我被聚光燈照耀,讓我被所有人看見。


    童夢想,我是不是有些自大?竟然十分自然地認為,我不會表現不好,我不會輸。


    可緊接著,她又想:我好喜歡這樣的感覺啊。


    我來這世間走一遭,一定要有一束光,是為我而來,為我而亮的。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高三一班的童夢同學,她為我們帶來的是一出默劇,名字叫做《失落的宇航員》,請大家掌聲鼓勵!”


    燈光暗下,方老師帶著幾個人上去布置舞台。


    童夢戴好宇航員頭罩,等待老師的指示。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行,上台吧!”


    燈亮驟然亮起,好像天上星子下凡,隻為照亮這個舞台。


    童夢一步一步地跨過台階,心跳聲平靜而有力。


    終於,她站到最中央,所有人都能看見她。


    台下黑漆漆的,隻有最靠近舞台的位置能隱約看見人影。


    童夢稍微掃過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正中央的童娟麗和童香君。


    她們穿著自己為她們挑選的衣服,正在奮力地鼓掌。


    童夢扯出一個笑,優雅又鄭重地鞠了一躬。


    旁白響起,宇航員的故事總算鋪陳在所有人眼前。


    “2029年,人類想要全麵開發月球。宇航局決定,從全國範圍內篩選出一批最為優質的宇航員......”


    《失敗的宇航員》這個劇本經過數次打磨之後,被精簡到隻有二十五分鍾。


    童夢認為,在劇本創作中,短比長難。


    越長的劇本越能掩蓋住缺點,越短的劇本越掩蓋不住缺點。


    不僅掩蓋不住劇本邏輯上的漏洞,也掩蓋不住演員本身演技上的漏洞。


    但童夢依然這麽做了。


    她和方老師把劇本打磨的簡潔有力,宛如一顆長期被湍急的水流衝刷的鵝卵石。


    圓潤,光滑,完美無缺。


    但,稍有不慎,她便會從你的手心中溜走,把一出好戲變成一場鬧劇。


    童夢早就沉浸在表演之中,她完全顧不上台下的觀眾們。


    觀眾們是笑是煩,是拍案叫好還是抱臂旁觀。


    她全都不在意。


    童娟麗在台下看著女兒,眼睛忽閃忽閃,似有水光閃動。


    台上的宇航員再次失敗,爆炸尾氣炸了她一臉,直接把頭發噴成一個小卷毛。


    明明是如此滑稽可笑的橋段,童娟麗卻熱淚盈眶,不能言語。


    童香君默默拍打姐姐的後背,她伏身在童娟麗耳邊說:“謝謝姐。”


    童娟麗沒有說話,隻是迴握住童香君的手。過了許久,她輕聲道:“我願意的。”


    但,雖然我願意,可,我依然有遺憾。


    幸好,現在我有童夢,她能看出我心中偶爾的困惑和向往。


    童娟麗抬手抹掉眼淚,大聲隨著其她人一塊兒叫好。


    瞧,這是我女兒,多厲害呀。


    二十五分鍾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童夢即將演到尾聲,燈光緩慢黯淡下來。


    她飾演的宇航員第一次推開那扇小小的門,遲鈍而茫然地走出門,環顧著這個“美麗”新世界。


    觀眾們看不見車水馬龍,看不見高樓大廈,唯一能牽引她們情緒的,隻有童夢的表演。


    葉雨婷和李昭,方老師和童娟麗姐們倆在台下為童夢捏了一把汗,這最後的幾分鍾是整部戲的關鍵所在。


    千萬不能泄氣,千萬不能出岔子。


    童夢的眼神中先是閃過一絲驚訝,再是有些恐慌,她慌亂地向後退縮兩步,大力地握住門把手。


    不難看出,此時此刻的她在掙紮——


    我要迴家,還是為了堅持夢想,出去賺錢。


    她的雙手無助地掰動門把手,似乎想要一個死物給她一個答案。


    她的雙眼彷徨地看著正前方,似乎想要在未知的世界裏找到一個安全的角落。


    很快,她深吸一口氣,摘下宇航員頭套,珍惜且愛憐地放在床上——這是房間裏唯一一塊淨土,其他地方被擺滿了器材和零件。


    她再次站到門前,雙手緊握成拳,像隻貓兒似的,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跨出門的同時,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還有幾個聲高勢沉的男人大喊道:“好樣的!”


    他們想要給宇航員一點鼓勵,這說明他們入戲了。


    宇航員有些得意地拍拍胸脯,發出一聲“哼”聲,台下再次發出稀碎的笑聲。


    但,笑聲不長,因為她們看見宇航員被車子尾氣嗆了個滿懷。


    宇航員咳嗽著,咳嗽著,一束追光落到她的身上。


    她抬手去阻擋“太陽”,咳嗽聲越來越短促,宛如垂垂老矣的老者。


    “咳,咳......”


    宇航員轟然倒下,笨重的宇航服揚起周圍的塵沙。細小的白色灰塵在燈光之下打著轉兒,猶如蹁躚的蝴蝶。


    夢幻,燦爛的聚光燈下,宇航員倒在地上,嘴角帶著未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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