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花圃中,那一園的薰衣草綻放出醉人的紫色。盛開著浪漫的、優雅的、神聖的紫色哦…正如著薰衣草的花語一般,即便一次次的傷心失望,可內心深處還是在祈禱著期待著愛情的奇跡。在這樣的期望背後,初秋夜晚的微涼仍舊沁入骨髓。


    那天的門廳,氣氛正因那拉福晉的闖入而顯得格外詭異。一切的諾言、一切的承諾,在那拉福晉的賀喜聲中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我低著頭,隻為掩飾我做不出任何表情的臉孔。


    胤禛整個人好似呆掉一般,神情堅硬的如同大理石,在燭光的照映下,竟是那麽的蒼白!他緊皺著眉,薄唇微張著看著那拉福晉——是突遇大喜而失神了嗎?是啊。他該高興,寵幸的姬妾有了身孕,是該高興…


    “玉兒!”當我從他身旁掠過時,他突然迴神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你等等!我——”


    “哦…”我拉下他的手,即使他掌心的溫度醉人,對我來說,那隻是另一種折磨。“爺是怪妾身沒賀喜麽?”


    我很想很想離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找個清靜的地方讓我一個人呆著!那拉福晉,你是個怎樣的女人呢?自己的丈夫與其他女人有了孩子,你還可以淡笑著平靜的傳達這個喜訊?我…做不到…


    胤禛沒有顧忌我的態度,旁若無人的抱住我的肩,“玉兒!你聽我解釋!”


    我扭動幾□子,可他抱的很緊,絲毫沒有放我走的意思。“爺。請您自重。”我深吸口氣,空氣中充滿了他的味道,抬眼迎上他黑而深邃的眸子。在那一瞬間,我卻靜了下來——這樣的胤禛,早已不是我愛的那個男人了。


    “玉兒…”機敏如他,胤禛幾乎立時覺察到我的沉靜,驀然,他鬆開手。我微微福福身,低頭說道,“謝四爺。”說罷,立即帶著墨跡逃離。


    許是我走的匆忙,忽視了胤禛失落的眼神和壓抑的歎息,更是忽視了樹影下,年可嬈那變幻莫測的表情。


    花圃中,本就有座簡單的亭子。我瞧著薰衣草開得正好,便讓墨跡給亭子上掛了些薰衣草紫色的紗簾,稍稍裝飾了一下,將康熙賞賜我的箏和克勞迪奧送我的那架鋼琴搬了進去,全當亭子是座琴房。女工什麽的我完全不在門道裏,更是沒有什麽興趣,為了打發無聊的日子,終日泡在這琴房中,偷得耳邊的清淨。


    “玉瑾姐姐,我就說玉兒會過日子吧,瞧瞧她這標致的琴房。”一日午後,落落與姐姐過來看我,一見到我的琴房,落落不住的打趣我,“你還怕她把自己悶著,白擔心了吧?”


    姐姐瞧我一眼,含著淺淺的笑點頭道,“是夠標致的。到也是和你的紫璧館相得益彰了!”


    我看著墨跡給她倆人倒上茶水,方才答道,“那照落落這麽說,我是該夜夜以淚洗麵麽?已經是這樣了,日子總該過下去。開心是一天,不開心還是一天,總歸是要想開的。更何況…我不是為我一個人活…”


    “我哪有這個意思嘛!”落落自然是沒有聽明白我的意思,哈哈笑著擺擺手,“不過,玉兒,紫璧館怎麽看著這麽冷清呢?人都哪兒去了?”


    姐姐臉色立即一滯,使勁兒朝著落落使眼色。我心下了然,抿了口茶水,“哪裏還有什麽人呢?落落你又不是不曉得,奴才們對主子的榮寵或是冷遇最是敏感,我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看不到。如今紫璧館隻剩下墨跡和春夏秋冬了,其他的或走了或者被年可嬈那邊的鴛鴦或這或那的理由‘臨時’借過去了。”


    “什麽!”落落憤然站起身,一拍桌子氣道,“總是說四哥府上最是講個規矩,還有沒有個王法了?玉兒你是萬歲爺親封的格格,論身份你比那個什麽年可嬈金貴一萬倍,怎麽能由著她胡作非為?四哥也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管?墨跡!你是怎麽護著你家格格的?”


    “落瑤主子息怒!”墨跡從來沒有見過落落發怒,嚇得撲通跪下,哆嗦著迴道,“迴落瑤主子的話,格格她…”


    “不怪墨跡。這也是我的意思。”我歎口氣,拉起墨跡,“你也不想想,我不點頭,紫璧館誰人敢走?是我覺著,人各有誌,怎麽也不能強留吧?留人不留心呐!更何況,紫璧館就這麽大點地方,要那麽多人手做什麽?人少了,我還覺得清淨呢!”


    落落還想說什麽,可姐姐拉住她。“好了。落瑤!我能體會玉兒的想法,身邊伺候的人多未必是件好事!再說了,偶爾讓她活動活動也是好事情嘛!免得她被人服侍慣了,養出一身的懶毛病來!”


    “姐姐說的對極了!”我笑著轉動著杯子,一轉眼正巧瞟到剛剛睡醒的虎子——它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還在朦朧的眼睛裏透著不滿,仿佛在說,誰讓你們把我吵醒的?


    落落也看到了懶洋洋的虎子,拍著手叫著虎子,“我正想問你這淘氣包哪兒去了呢!敢情是偷懶兒睡覺去了!來——虎子!過來!過來!”


    可惜虎子極其淡定的瞅了眼落落,幹脆一屁股坐下撓起癢癢來,根本不理落落!“哎!玉兒!你看你養的什麽狗嘛!什麽臭性格!”


    “去!不許你說我們虎子的壞話!”我白了眼落落,朝著虎子拍拍手,聽到主人的召喚,它立即蹦蹦跳跳的衝了過來,我滿心愛憐的將它放在膝上,輕輕撫摸著它的被毛。“狗狗是能聽懂你說的話的,隻是他們不會說,隻能用動作表達。愛就是愛了,恨就是恨了。比人好啊,不用裝腔作勢。”


    想是不知該如何接我的話,落落與姐姐對視一眼,齊齊舉杯品茶,不再言他。氣氛一下尷尬起來,忽然,落落想是發現新大陸般的指著鋼琴問道,“玉兒,那是個什麽東西,看起來怪怪的!”


    “哦——那是一種樂器,名字叫鋼琴。”我放下虎子,起身將鋼琴的鍵盤蓋打開,指給落落看,“和咱們的樂器不太一樣,是通過琴身的左下側裝有一套鍵盤,鍵盤通過一組機械裝置連接一組裝有金屬頭的鍵子。按動琴鍵,鍵子抬起擊打琴弦發出聲音。就聲音來說,更加的甜美優雅,富有韻味。”


    “是麽?”姐姐也站起身,好奇的查看這個奇形怪狀的家夥,“前段時間是聽人提起過,是個西洋的樂師送進府的…”


    我點頭,但不想多做解釋。


    落落輕點了下琴鍵,清脆的高音如鈴鐺般闖入耳中,“那,玉兒,這個你會麽?”


    “我…”我不知道該說會還是不會,畢竟這架鋼琴與現代的鋼琴還是有些區別的,但表演的欲望已讓我控製不住自己,“姐姐和落落若是想聽,我就獻醜了!”


    “等會兒!——”突然,一個熟悉的男聲自亭外傳來,我渾身一震,雙腿忍不住要跪下去。


    康熙一身簡裝,隻帶著李德全一人,麵帶著和煦的微笑正是款步而來。


    落落和姐姐也已迴神,慌忙跪下磕頭。我也跟著跪下,心中無由的慌亂起來,“奴婢給萬歲爺請安。不知萬歲爺駕臨,未曾遠迎,萬望萬歲爺恕罪!”


    “好了好了!起吧!”康熙嗬嗬笑著一撩袍子坐下,抬手道,“是朕聽說你這丫頭閉門不出獨自享受滿園春色。朕好生羨慕呐!索性不請自來,順便看看你這丫頭!”說完,正巧看到姐姐和落落,挑眉道,“這老十三家的也在啊!也是來瞧玉兒的花兒的麽?”


    落落急忙福身,恭敬的答道,“迴皇阿瑪,是的。”


    等落落迴答完,康熙的眼神落在了姐姐身上,同樣烏黑的眼瞳神色變幻。在這樣的眼神下,姐姐早已體如篩糠,跪伏著不敢抬頭。“萬歲爺,她是奴婢的姐姐,名叫玉瑾。”我擋在姐姐前麵跪下。


    “唔——玉瑾啊——”康熙捋著胡子,一眼的玩味,“唉?怎麽又跪著了?都起來吧!”


    我舒了口氣,扶著姐姐站起,不明白此時康熙到來是為了什麽。況且,怎麽隻有他和李德全呢?雍王府的其他人哪裏去了?


    “玉兒啊。”康熙抿了口墨跡呈上的茶,兩指撥弄著茶杯蓋,就像知道我所想一樣,“朕今兒是興致所來,胤禛他們,朕已經見過了,也都擋在了紫璧館外頭。這兒啊,就咱們六個人。哦,對了,還有個小虎子!是不是啊?小虎子?”說著彎下腰抱起尾巴搖的正歡的虎子,逗弄了一番。“都站著做什麽?都坐下!”


    康熙這麽親善的舉動,所有人都喘了口氣。一個個謹慎的落座,我轉頭對墨跡吩咐道,“墨跡去拿些點心來。還有,用荷葉上的露水給萬歲爺重新沏上杯茶。”


    “玉丫頭,剛才給落瑤她們說什麽呢?朕老遠瞧著你怎麽覺著有種躍躍欲試的神情呢?”康熙微微笑著問我,眼神極快的掠過一直低著頭的姐姐。卻沒有提及姐姐的名字。


    “皇阿瑪,玉兒正要給我們表演那個什麽鋼琴呢!”還是落落嘴快,立即和盤托出。


    康熙明顯的一怔,帶著不信問道,“哦?是麽?玉兒還有這個本事?朕隻是曉得你會彈箏和那個小提琴,不曾想咱們玉兒是個全才啊?”


    自落落搶著迴答時我就暗叫不好。等康熙問完,我立即明白康熙是在問我從哪裏學到本事,說到底,這個時候的鋼琴並不是常見樂器啊!


    “迴萬歲爺,樂器麽…總有個相仿,總有個規律,玉兒終日閑來無事,也就彈來全當做打發時間的器物。”我舔舔嘴唇,隻得撒謊,“本來想在姐姐和落落麵前賣弄,不曾想萬歲爺大駕光臨。早知如此,奴婢決是不敢有汙聖聽的!”


    “喲!咱們玉兒居然會謙虛了?”康熙挪動□子,揮揮手朗聲道,“朕還不知道你?沒把握敢在落瑤麵前賣弄?莫非是覺得朕老眼昏花,耳朵也不中用了?不想給朕這麽個糟老頭‘賣弄’一番?”


    我訕笑著迴道,“奴婢怎敢?隻是萬歲爺若覺得不好,可不能罰奴婢!”


    康熙微微笑著頜首,我也沒法推脫,隻好在鋼琴下坐下,稍作猶豫,憑借著依稀的記憶讓久石讓的那首有名的《summer》化作音符躍上指尖。花影中,夕陽染紅,耳邊一陣微風忽起伏。遠遠傳來縷縷琴聲,悠悠揚揚…如流水般的音律,卻能擊中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夏天,幹淨、純粹和簡單的。時而舒緩和跳躍、安逸和調皮的音符,都在訴說著夏天緩和跳躍的音符,都在訴說著天真無邪的童趣!


    如果沒有遇到胤禛,我是否會像一隻籠中鳥兒?


    如果沒有遇到胤禛,我是否會像初入宮時任性妄為?


    如果沒有遇到胤禛,我是否會像菊次郎一樣,在這樣的夏日中,赤著腳,自由的奔跑?


    如果沒有愛上胤禛,我是否會在康熙身邊繼續做女官,直到我二十五歲出宮?


    如果沒有愛上胤禛,我是否會躲在紫禁城的角落裏,事不關己的看著爾虞我詐?


    如果沒有愛上胤禛,我是否會期待著每一次和落落的見麵,而不是看著每說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怕傷到我的落落?


    他的一個眼神,一個背影,一個擁抱,一個吻,一句承諾,便將一切變為否定…


    “玉兒?玉兒!”落落的聲音將我拉迴現實,“你發什麽呆?萬歲爺在問你話呢!”


    “啊!我沒聽到!請萬歲爺恕罪!”原來我已彈完,呆坐在哪裏出神。


    康熙歎口氣,搖搖頭說道,“還是老毛病不改!年紀也不小了!讓人怎麽放得下心?朕剛才問你,這就是你所謂的‘賣弄’?朕瞧著不錯嘛!”


    我迎上康熙探究的雙眼,不喜不怒,波瀾不驚。“迴萬歲爺的話,您見多識廣,什麽樣的人沒見過,什麽樣的曲兒沒聽過,在您老人家麵前,奴婢真真兒是賣弄了!”


    康熙哧的一笑,拍著手說道,“你少說了一句!朕也是什麽樣的恭維話也聽過!你這個丫頭啊!真有你的!”話音未落,康熙已是站起了身,李德全匆忙過來扶著他,“好了!朕啊,這人也見了,花也賞了,曲兒也聽了,恭維的話呢倒上裝了不少。朕也算是滿載而歸了,朕瞧著你們幾個有朕在總是不自在,再說天兒也不早了,你們幾個姐妹再說些體己的話吧!”


    聽康熙要走,我突然有些不舍,正要挽留,康熙停下定睛看著虎子,再轉過頭時,淡然的說道,“玉兒啊,前幾日聽老佛爺說起虎子來,希望你能帶著虎子過去住上幾日,這小東西能鬧騰,老佛爺還是喜歡的緊。不過,你現在又不怎麽方便,正巧朕來了,就順帶把虎子帶進宮去陪老佛爺住上幾日吧?”


    聽康熙這麽一說,我心頭頓時發沉,虎子對我而言意義非同小可,我匆忙跪下,“萬歲爺!虎子是…奴婢舍不得虎子啊!求您別把它帶走,奴婢現在也就剩它能陪奴婢了…”


    “胡說八道!”康熙眉頭一皺,喝道,“怎麽叫就剩它能陪你了?落瑤不是陪著你麽?還有,胤禛…”


    “萬歲爺!”我磕了一個響頭,抬起頭眼淚汪汪的求道,“胤禛已經不是以前的胤禛了!您不知道嗎?”


    “玉兒…”康熙的黑眸倏地收緊,是心痛是責備的眼波注視著我,“胤禛為什麽要修建這麽大的一片花園,你想過其中的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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