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丞相走後,不知什麽時候立在院中的丫環珠兒趕迴院中向小姐匯報,“小姐,丞相大人已經離開了,臨走前老爺還吩咐將相府所有的聘禮都退迴去了。本來丞相大人還帶了禮物來賠禮道歉的,都讓老爺一並退迴去了。”


    龐茹燕斜倚在窗邊,聽著丫環的稟報,眉心微動,麵上卻沒有任何神色,看著窗外的一株紅色花朵,直到片刻後才輕輕吐出幾個字,“父親做得對,是該斷的分明,何必要糾纏不清。”


    她眼神隻看著窗外,眉眼都不眨一下,似乎這事與自己絲毫沒有關係,珠兒分不清小姐是在傷心失落還是已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片刻後,龐茹燕迴過神來,吩咐珠兒將書架上的那一堆詩集都拿了過來,還吩咐她端來了火盆。


    珠兒雖心生疑惑,但還是照吩咐去做了。架子上那一堆書全都是龐茹燕看過的,都是她最愛的,閑暇時間裏總是看得愛不釋手。龐茹燕翻開其中一本書籍,打開看了幾頁,青蔥玉指輕輕撫摸著書頁,似有不舍,眼神中卻又帶著幾分堅定和決絕,片刻後卻將拿書扔進了火盆中,珠兒嚇得趕緊伸手去拿,卻被龐如燕阻止了。眼見著那本書片刻間就被稍微灰燼,珠兒有些替小姐心痛。


    “小姐,您怎麽把書給燒了,這些可都是您最喜愛的詩集啊,您閑暇的時候總要翻上幾遍的。”


    “你都說了,既然經常翻閱,我早已熟記於心,既如此,還留它們做什麽,倒不如一把燒個幹淨。”


    見方才那本書已經燒為灰燼,不留痕跡,又拿起另一本書,翻閱了幾頁,手指不舍得摸了摸,隨後一把扔進火堆。看著那燃燒的火焰,龐茹燕心中竟然生了一絲莫名的快意。


    珠兒看著小姐嫻熟地又把一本書扔進去,心中的疑惑更重了,坐在一旁試探性地問起來,“小姐小姐,您真的要把這些書都燒了麽?”珠兒見她臉上仍然沒有表情,又接著說道,“不如留著吧,以後都可以再看的。您若不看,留給小公子也可以的。”


    “對我而言這些都是累贅,已經沒有了意義,何必徒留傷感。”珠兒哪裏知道,這些書對於龐茹燕,早已不再是珍寶,而是戳痛她的心。陣陣微風吹過,浮動思緒,龐茹燕深沉的眼睛底下,是一抹淡淡的憂傷和失落。


    心都不在了,還留這些書做什麽呢。對於龐茹燕而言,當初正是這些書帶來的才華,讓她成為京都人人傳頌的京都第一才女,可也正因為盛名所累,才讓她因為一場怪病成為京都笑談,被人恥笑,甚至被嫌棄退親。


    龐茹燕盯著地上那一摞書,眼睛閃爍的喜愛一點點消失,直到最後變成了傷痛和絕望。龐茹燕一邊燒著手中的書,一邊抬起頭看向丫環珠兒,抬眼間眸子裏已恢複清澈,“珠兒,我有些想念吉祥齋的榛子酥了,你去多買些迴來吧,勳兒也十分愛吃,前些日子一直跟我說想吃呢。”


    “好好,小姐,珠兒這就去買。”一聽小姐想吃東西胃口大開,珠兒就覺得她心情恢複了,趕忙起身就要走,不過又怕小姐等得著急,便囑咐了一句,“小姐你放心,珠兒很快就迴來哈。”


    珠兒臉上的笑意讓她心裏一暖,遂停下手中的動作站起身,“不必著急,跟掌櫃說要現做的,現做的最新鮮又好吃。”說完,又從桌上拿了幾錠銀子遞給珠兒。


    一錠銀子是十兩,三錠銀子加一起就是三十兩。珠兒雖是小姐的貼身丫鬟,月銀才不過一兩,這三十兩銀子相當於她三年的收入了,珠兒不禁有些驚訝,沒有伸手接,“小姐,就是一些榛子酥而已,哪裏要得了那麽多,珠兒這裏還有些碎銀子,足夠了。”


    龐茹燕一把抓過珠兒的手,輕柔地將銀子放在珠兒手中,又緊緊握著她的手笑了笑,眼神裏盡是寵溺和憐惜。“今日春光正好,你不必著急迴來,在街上多逛逛,若是碰見什麽喜歡的吃食或是衣服,就自個買了吧,你也該添幾件新衣裳了。珠兒,你跟著我這麽多年,本小姐還沒給你買過什麽東西呢。這個就當做是本小姐的一片心意吧。餘下的你自己留著吧。”


    龐茹燕的話裏滿是為珠兒著想,珠兒開心極了,嘴角抹開燦爛的笑容,“嘿嘿,小姐真好。”珠兒握著手中沉甸甸的銀子,又衝龐茹燕笑了,“若是瞧見有好看的衣服,珠兒也會給小姐買的。”


    珠兒此刻心中溢滿了快樂,不過她還是不忘記自家小姐。好一個貼心的丫鬟,不是妹妹卻勝似親妹妹,龐茹燕清澈的眼睛裏瞬間有一絲傷心,不過她努力掩藏著,不想讓珠兒看見,慌忙間笑著將珠兒推出了門外,“快去吧,買完榛子酥你再多逛逛,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然可不許迴來見我。”


    “好好,珠兒這就去。”嬉笑間,珠兒已經站在了門外,把銀子小心收好,便要出門。


    而正當她邁步出去,抬腳正欲離開時,龐茹燕望著那抹明亮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唿喚了,“珠兒。”


    “嗯,小姐,怎麽了?”珠兒迴頭,以為自家小姐還有什麽吩咐,卻隻見她眼裏蘊含著一絲自己看不懂的情愫。片刻間,又恢複了方才的笑意。


    龐茹燕揮了揮手,“沒事,一個人路上小心。”


    “小姐放心,珠兒會快去快迴的。”珠兒又看了小姐一眼,隨後踏著歡快的步子離開了。


    當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後,龐茹燕對著她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珠兒,再見。”片刻間,語言已被風兒吹散。


    再見,卻是再也不見!


    而踏著步子歡快離開的珠兒哪裏又知道,方才那個迴眸,竟是與小姐的最後一幕。


    轉瞬間,迴眸已是天各一方。


    龐茹燕在門口呆望了片刻,轉身迴到屋子裏,將那些書都燒盡,滅了火盆後,隨著梳妝台上的銅鏡又照了照。


    鏡中的她,穿著一身精致的青色衣裙,頭上插著當日去相府賞花宴所用的玉蝴蝶雲步搖,耳朵上掛著那對白玉耳墜。鏡子裏的人,雖然身材胖了不少,臉圓潤了些,卻還算精致。


    但對龐如燕來說,這終究不是自己想要的模樣,而自己,真的再也迴不到過去。


    龐如燕閉上眼睛屏住唿吸,癡笑地歎了一口氣,而後拿起一方琴,緩緩走向後花園。


    “小姐”,龐如燕走過去,身邊的丫鬟小廝們紛紛行禮,龐茹燕輕輕看了一眼,紅唇輕啟道,“你們都去外麵候著吧,離得遠些,我想一個人彈彈琴,不要讓人來打擾我。”


    “是。”大小姐向來喜愛在後花園彈琴,每每都要在院子裏呆上許久,這次龐茹燕一吩咐,丫鬟仆人們便都沒有靠近後花園,離得更遠了些,以免打擾大小姐的興致。


    龐茹燕進入後花園後,沒有興致欣賞那些開得正豔麗的花朵,而是直奔涼亭坐下,將琴放在石桌上,隨後看了荷花池一眼,隨後開始撫琴。隨著青蔥玉指的撫奏,優美的旋律緩緩淌過,聽得人如癡如醉,然而這琴聲並不似她此前彈奏地那般悠揚、灑脫,反倒是帶了幾分哀傷和心痛,隨著風聲緩緩飄散在空中。


    都說琴聲如人聲,或許經曆了一係列的打擊,龐茹燕此刻的心境亦如這琴聲,溢滿了悲傷。後花園外的牆頭上,一位身影俊秀的公子盯著涼亭裏那一抹身影若有所思。尚書府的牆頭相對較高,所謂站得高看得遠,從這裏,也可以瞥見龐茹燕的院子,方才她的舉動少年也能隱隱看到。


    話說這位常常自詡“人不風流枉少年”的不羈公子王少卿,本來隻是想來看個熱鬧,卻不成想看見人家傷心失落的樣子,倒是失了當初的玩興。而和他一起趴在牆頭的隨從錦樂也不由得發起了無聲的小“抗議”。“公子,我們這樣趴在別人家牆頭上偷窺,是不是不太好?我怎麽有種柳下惠的感覺?”


    “胡說什麽,這哪是偷窺,本公子隻是來探望探望。”別看王少卿麵上說的理直氣壯,心裏卻有一絲揶揄,說這話時,嘴角還殘留一抹不易察覺的邪笑。


    聞得此言,錦樂不由地撇了撇嘴,“探望,直接從正門進去不就好了,哪用得著趴牆頭。總要顧及麵子吧,您好歹也是堂堂的···”另外幾個字,錦樂沒有說出口,總覺得說出身份讓人知道了更丟人。“公子,咱們幹嘛不直接進去呢。”


    錦樂這話一說,直接被自家公子的大扇子敲了一下,雖然不疼,但他還是趕緊騰出一隻手捂著頭,生怕再挨揍。


    “你個笨蛋,從大門進去不得被人發現,到時候本公子說什麽啊。本公子不過是一時好奇,聽說夏府公子夏朗定了一門轟動京都的親事,卻又給退親了。本公子就是要來看看,這小姐變成什麽樣了,竟讓夏朗急著上門去退親。”


    說來也巧,公子外出遊玩結識了相府公子哥夏朗,兩人一見如故,結為朋友,此前聽夏朗說自己定親了,如今再問卻說已退了親,這一定一退的,但讓公子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再加上京都紛紛傳言,說是尚書府千金龐茹燕不到半月從一個風姿綽約的窈窕女子,患上了怪病,變得樣貌全非,於是便非要拉著自己趴在人家牆頭上一探究竟。


    錦樂從小謹守府中規矩,哪裏像自家公子這樣瀟灑不羈。不過,雖然趴牆頭是一件十分不光彩的事情,但向來是公子貼身隨從的他,還是堅定地跟在公子身邊寸步不離。


    而王少卿趴在牆頭看了許久,也得了一番結論。“看來傳言非虛,這龐小姐果然是患了怪病。不過,大家閨秀的氣質還是在的,才氣也確實出眾。”


    龐茹燕雖然樣貌不似從前,但從她的一舉一動,還是隨處可見大家閨秀溫文爾雅、嫻靜的氣質。不過王少卿卻不稀罕,這樣的女子京都隨處可見,除了才華出眾,其他也沒什麽特別的。就算嫁了人,也頂多是相夫教子、操持府中事務,做個端莊大氣的夫人罷了,沒什麽脾氣和性格。王少卿向來玩心很重,耳邊琴聲還在飄揚,但他已經沒了興致,“無趣得很,走吧。”


    王少卿收起折扇,轉身想要下去,卻被身邊的錦樂拉住了,“公子你快看,龐小姐在做什麽呢?”


    王少卿順著他的目光向院中看去,本以為是什麽有趣的事情,卻隻見琴聲已經停止,龐茹燕緩緩起身,將琴收好,緩緩從袖中拿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箋,將信箋一角壓在琴下麵,


    “這是要離開?”在自己府中,卻還準備了信箋,這不是離開前的告別還能是什麽?


    “不好,”王少卿突然有一個不好的預感,若是真的要離府,起碼要收拾行裝準備包袱,可她孑然一身,身上穿著精致的衣裙,哪裏有半分是要離開去遠方的樣子。


    果不其然,涼亭裏,龐如燕緩步走到涼亭邊緣,在風中靜立了片刻,輕輕說道,“既然一切是從這裏開始的,就在這裏結束吧。”


    王少卿趴在牆頭,離得有一定距離,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麽,但卻見她隨後縱身一躍,咚的一聲,已然跳入荷花池內。


    這荷花池大約六尺有餘,再加上龐茹燕一心求死,墜入水中後並未掙紮,身影瞬間被水淹沒。荷花池裏,龐茹燕的意識漸漸混沌,所有的記憶在眼前一幕幕閃過。


    都說人死前會閃過所有的悲歡離合,看來是真的,龐茹燕看見的有喜也有悲,更多的還是患病後所發生的一切,這都是她人生的縮影。曾經有多美好,如今就多麽傷人。


    就這樣吧,就這樣結束也好,遠離所有的一切,結束此生,這樣就不再痛苦不再悲傷。夏朗,下一世願再也不認識你,下一世,不願再經曆這些,不要名氣和才華,隻願生在平常人家,遇見一個真心愛的人平安過一生。


    水中的身影緩緩閉上了眼睛,雙臂無力地垂下,頭偏向了一側,唿吸也漸漸停止。


    再見了,父親,芸兒、勳兒,再見,疏月,珠兒,我們來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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