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失眠了。孤獨跟隨耳機裏的音樂,在我的身體裏一點點炸裂,伴隨孤獨而來的,還有一事無成的羞愧感。


    我起身拉開窗簾,交錯的燈光,穿過高樓的窗戶,穿過街邊的排擋,穿過塔吊的吊臂,織起了這座城市的夢幻。我漸漸失神,所有一切好像不存在了,直到香煙燙了手,續上一支,周而複始。


    “米高,你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敲門和說話聲,讓我猛然驚醒,我將手中已經燃了一半的香煙扔進了焦黃『色』的煙灰缸裏,替陸佳打開了房門,我們還沒有分手,但已經到了分手的邊緣。


    陸佳穿著她最漂亮的一套夏裝,腳上是一雙『露』出一半腳趾的香奈兒亮片係涼鞋,這讓她看上去比什麽時候都要幹淨。


    我讓她進了房間,看著她。


    “米高,我去法國的簽證已經辦下來了,我想到那邊找個大學,繼續學習服裝設計……來找你沒別的意思,大家相愛一場,就算告別吧。”


    陸佳打破了沉默,就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這可能是最體麵的一種分手方式了,畢竟還能在分手的時候來一次,這證明我們之間並沒有第三者。想來,還有比這個更幸福的分手嗎?


    ……


    穿上衣服,我蜷在床上抽煙,陸佳在衛生間裏洗澡,她沒有關門,大概是為了方便和我說些什麽。


    “米高,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說不出的疲憊,重重吐出口中的煙,緩緩迴道:“想好好睡一覺,不用做夢的那一種。”


    陸佳迴應中帶著笑意:“別一睡不起,你可是個男人。”


    我心裏有很多想給自己辯解的話,比如這個世界不公平,比如運氣不好,比如能出類拔萃的隻是少數,大多數人隻能平庸的活著,可這些說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我在她的笑聲中,轉移了這個話題:“你呢,以後還會迴國嗎?”


    “如果在那邊遇到一個合適的,應該不會再迴來了。”


    我心裏難過的厲害,說道:“到時候記得給我發一張你穿婚紗的照片。”


    “我不是那種分手了還能做朋友的前任,還是別聯係了吧。”


    水聲停了,沒多久,陸佳就穿著她來時的衣服走了出來。我恍惚得不行,她好像對我笑了笑,我已經習慣了她洗完澡一絲不掛站在我麵前。忽然間,我有種衝動,想看到這個樣子,這才是以前的模樣。


    “米高,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陸佳摘下手上那枚我在三年前送給她的戒指,輕輕放在了桌子上,沒有迴頭的轉身離開。我措手不及,心中的衝動被生生澆滅,我要的不是她將過去的一切還給我。


    站在好像與世隔絕的19樓,我絕望的看著她等車的背影,在她上車的那一個瞬間,我清醒了,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


    “阿甘說生活是一塊巧克力,我想:也許他是對的;一個女人說生活是孩子和房子,我想:也許她也是對的;上帝說生活是救贖和懺悔,我想:也許我是個罪人。我從五歲歌唱到現在已蒼老,現在還是兩手空空,像粒塵土;再見,二十世紀;再見,和我一樣『迷』茫的人們……”


    酒吧裏,我靠窗而坐,樂隊就在不遠處唱著這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歌曲,卻映『射』著我的心情。我無法釋懷陸佳的選擇,但又必須理解她,因為愛情不是一種手段,在她有更好的明天可以選擇時,我沒有辦法以愛的名義留下她。可是,她的選擇放大了我的痛苦,我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未來。


    坐在對麵的汪蕾遞給了我一支煙,幫我點上,笑著說道:“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比大部分失戀的人,要幸福的多,最起碼還有我這麽個老鄉願意陪著你……可是,你能不能別把我當成空氣,哪怕“吱”一聲也行啊!”


    “吱。”


    “你,要不要這麽實在?!”


    汪蕾穿著一條『性』感短裙,她說過不願意這麽打扮自己,但這是職業的需要。在上海,恐怕隻有我知道她的全名,她的同事和客人都叫她蕾蕾。我們都來自四川的一個小地方,她是一個很不順利的女人,父母死於地震,不到16歲就突然成了孤兒,生活從來沒有給過她選擇的機會。


    片刻的沉默後,汪蕾又湊過來說道:“有個事情特逗:昨天晚上場子裏來了幾個在大理開客棧的哥們兒,跟我講了好多大理的事情。他們說,那裏有一幫特自由也特混蛋的男人,天天騎著摩托車在古城和洱海邊上『亂』晃,可偏偏就有女的心甘情願的跟他們好,坐他們的破摩托車……這樣的事情要是放在上海,不簡直是扯淡嘛,要是你沒有個房和車,誰願意和你談愛情!”


    汪蕾說完大笑,突然她又放低了聲音對我說:“可我真的想去看看,他們說洱海特別漂亮,還有海鷗。”


    “我哪有時間喲……”


    說完,汪蕾注視著我,心血來『潮』的說:“米高,不如你也去大理開個客棧吧,你說你在上海這地方,一個月才領六七千塊錢的工資,我都替你感到絕望,真不如去試試那邊的生活,也許真的就像他們說的那麽好呢!……”


    她陷入到了瞎想的狀態,還在我的沉默中慫恿著:“去嘛,聽說在那邊開客棧可賺錢了……等你穩定了,再把我也接過去,咱倆一起……”


    我打斷了她:“別做夢了,我要有開客棧的錢,還不如在上海首付一套房子呢,一室一廳的也成啊!”


    “你沒有,我有啊。”


    汪蕾說著真的從手提包裏『摸』出一張銀行卡,遞到了我麵前:“卡裏有19萬,應該夠開一個客棧了吧。”


    我沒有接,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


    汪蕾把卡硬塞給我,說道:“上海除了一個把你甩了的女人,還有什麽?……去大理吧,就算客棧開虧了也不怕,我在上海能賺到錢,我管著你。”


    為了不傷害她的熱情,我終於從汪蕾的手中接過卡,但我不會離開上海。她這筆錢,我暫且替她保管著,幫她存個理財也好。她收入很不穩定,靠客人的心情活著,以後有個落魄的時候,都給她救急。


    三天之後,我便收到了一個噩耗:汪蕾因為不願意出場,跟客人起了衝突,混『亂』中,她被酒瓶砸中頭部,在送往醫院的途中便沒有了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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