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說一遍!”


    傑森被他駭人的氣勢嚇得後退半步,躲躲閃閃的避開溫隨那陰沉恐怖的目光,最終還是重複了一遍剛剛說的話:“泰爾死了。”


    男人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黎容在一旁,默默從身後扶住好友的後背。


    他知道原來在戰隊的時候溫隨和泰爾是兩個惺惺相惜的好友,他們都很向往生命的自由,也都在準備轉戰山地。


    自從溫隨離隊之後,泰爾就沒有在美洲區繼續參加過比賽,而是轉戰了歐洲。


    借此來表達對戰隊決策的不滿。


    人微言輕,但他的確是整個戰隊裏麵唯一站出來替溫隨說話的人。


    那雙黑瞳眼中的光一沉再沉,沉落到了深淵潭底。


    “半個小時前的事情,你怎麽知道?”黎容又快又急的開口打斷道,“半個小時車禍搶救都來不及,你就瞎說, 那裏離這裏遠都至少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別聽了小道消息就胡說……”


    “阿容。”


    低沉沙啞的嗓音又輕又冷,夾雜著疲憊和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呆麻。


    他很少叫黎容作阿容的。


    他喚他阿容,定然是,過不去了,想不透了,也沒脾氣了。


    黎容這下,一腔的開解的話,全都噎在了喉嚨裏麵。


    他不想聽借口,事實足以讓它身心俱疲


    傑森沒說另外一個消息,他覺得,現在,這個年輕的青年,表麵上看上去依舊麵無表情, 巍峨如山,似乎寒冷或者悲憤的消息都沒有影響到他絲毫,實際上,他卻是已經搖搖欲墜。


    他讓關注的那個小姑娘,離開賽場以後,去了監獄。


    隻是此時的溫隨,實在不是能夠再操心別的事情的模樣,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傑森順便查了一下這個叫泰爾的賽車手。


    泰爾算是賽車手裏麵少有的【窮小子】,是個孤兒,家徒四壁,為人直爽,在17歲的時候意外受到了一位大佬的賞識


    肩頭上,雪花一片一片的累積成高牆,冷風灌進他單薄的衣服,青年似乎絲毫感覺不到。


    “隨,溫隨!”黎容喚了怔愣住的他兩聲。


    被凍僵的手指尖泛著微紅,微微蜷縮,算是迴應。


    “比賽時結束以後,石炎去哪兒了?”低沉的聲音毫無情緒的再次響起。


    如今,說話時嘴邊還有白氣冒出,看來自己並沒有被完全凍僵,身上的冷意,心裏的麻木,兩者讓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每寸神經血管裏麵的麻酸感,究竟在外還是在內。


    他聽見傑森說:“去了北麵盤山公路那邊,還有不少比賽選手都去了,聽說那邊今天晚上還有一個地下暗賽。”


    “地下的比賽?”


    “嗬… … 原來是賭博。” 沉而冷的聲音裏麵帶上了幾分沒有感情的冷笑,盡是譏諷。


    黑色的眸子一點點的緩慢抬起,可是如同雕塑一樣的頭卻沒有轉動半分,像極了一個被凍僵的雪人。


    “果然如我所料…… 在金錢和權利前麵,人性,無比珍貴。”


    在被凍僵的這個雪夜,腦子確實無比清晰,很多卻看似零散的點,


    “太冷了,你穿的太少了,要不會去加件衣服?”黎容卻有些擔心的問到,突然降溫,就算是他穿的大衣裏麵還有保暖背心,可是溫隨隻是在賽車服外麵找了一件夾克,肯定會感冒。


    “不用了,我還要去一個地方。”溫隨拒絕了他,但是凍僵了的手臂的確行動上要緩慢了半分,他有些僵硬的轉頭看向傑森,“傑森你能拿到【倉】三年以來的流水賬目嗎?”


    “能,找個黑客,就能搞定。”傑森點頭,他也覺得溫隨的狀態不對勁,有些為難的勸道,“你別硬撐,迴去休息吧。”


    溫隨略過了他的勸阻,繼續發問:“我哥的私帳呢?”


    “溫總還有記賬的習慣?”傑森皺眉,“如果隻是銀行流水的話應該可以。”


    “怕就怕在他不會走銀行流水。”溫隨的眼神冷到了極點,不過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合適人選。


    “這件事情我來查吧,傑森你隻需要幫我拿到【倉】 那邊的情況。”


    傑森點點頭。


    黎容才反應過來,溫隨是覺得利用地下賽車賭博的事情,不僅僅是石炎,還有他哥哥參與了。


    如果溫信參與了賭博,那就可以解釋為什麽他不惜要讓弟弟受傷也要阻止他繼續賽車了。


    溫隨的性子,如果溫信參與其中,絕對不會裝聾作啞。


    溫氏的長輩們是不允許自己家的子孫們碰這些歪門邪道的,一旦被知道了,溫信麵臨的是家裏麵的信任危機,那也可能造成被撤職以及被調查的各種後果。


    黎容沉聲問道:“我能做些什麽嗎?”


    “他們對你不熟悉,你帶點錢,去趟北郊吧。”溫隨寒冰一樣的眼眸裏麵映襯著黎容的模樣,“小心行事。”


    “放心吧,上流社會這些醃臢事情,我還是心裏有數的。”黎容點頭,轉身離去之前,又勸道,“你迴去加件衣服,要是感冒了,你怎麽跟你的小醫生交代。”


    “嗯。”這次的溫隨,乖乖的輕哼了一聲。


    黎容瞧著他這副模樣,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有人是管用的,不然這種時候的溫隨,可盡算是不管不顧。


    可是能夠讓溫隨有所顧忌的人,此時早已經身處臨市的監獄口岸了,緊趕慢趕,才在今天監獄關閉之前,趕到這裏。


    黑石監獄,名不虛傳,黑色的石頭被壘砌成難以攀爬的牆麵,坑窪處早就被日積月累的潮氣磨成鍾乳石外表那樣的光滑表麵,偏生是這樣的石頭,據說甚至比花崗石還要堅硬,隻有臨城的北郊山上才有所產出,而那座山大半都被掏空,才建了這座遠近聞名的黑石監獄,尋常炸藥都沒有辦法傷害分毫。


    不知什麽時候下起的清雪,卻在光滑的石麵上留不下一點蹤跡,但是這確是火山的沉積石,表麵的細小洞眼裏麵還是留下了白雪的痕跡,偏生就是這些小洞,卻讓這整麵黑色巍峨的監獄堅牆上麵看起來也不是那般恐怖駭人。


    “您就是新來的那位心理醫生?”


    “你好,朱粆。”


    五大三粗的漢子臉上絲毫不加掩飾的疑問,但還是放小姑娘進來了。


    背後,沉重的黑鐵大門一連關上了三道閘門,鐵門拖動的聲響又悶又尖


    “ 這次的案件極其惡劣。 怎麽派了這麽一個小姑娘過來?”監獄長有些擔心這個看起來像個豆芽菜一樣的小姑娘是不是靠譜。


    菲麗博士就算忙…… 找個未成年過來,也實在是太不適合了。


    朱粆看出了監獄長的顧慮,沒著急表明自己的學曆和資格,隻是緩緩開口,溫柔的說:“您別擔心,我已經簡單看過卷宗了。”


    小姑娘看起來年紀輕輕,但是一開口卻十分定心神。


    “案件十分清晰明了,犯人本人也承認了他傷害妻兒的事實。隻不過為了脫罪,一直在說是有間諜替換了他的妻子和兒女。”


    監獄長突然覺得能來到這裏的心理學家,想必也是有自己能耐的,是太過於以貌取人了。


    朱粆看得出五大三粗的男人心裏麵在想什麽,但不以為然。


    兩個人並排往裏走,監獄長則是在嘮叨,好好的一個將軍,卻成了殺死妻兒的連環殺人犯。


    他說他可惜,說他可惡,偏生沒有說他是可憐的。


    跟大多數人一樣,這位見過很多犯人的監獄長也不願意相信羅格斯是生病了。


    朱粆靜靜的聽完,在來到探監的單獨審訊房門前,小姑娘緩緩抬起頭,平靜地看向監獄長。


    她溫和地發問:“監獄長有沒有聽過卡普格拉綜合症?”


    “沒有,那是什麽?”五大三粗的監獄長撓了撓頭,小姑娘的眼光太過直接, 像是能夠直接看穿他心裏麵所想,著實想讓人避開。


    “卡普格拉綜合症,又稱為冒充者綜合症。患有capgras syndrome 的病人會認為生活中的某個人 (一般是關係密切的親人,如父母或配偶、子女)已經被替代,現在的親人是其他人偽裝的,甚至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他們都長得和原來親人一模一樣,這是一種精神病理狀態。”


    “醫生覺得他的確得了精神病?”


    “那我們就要看這個病症會被引起的條件。這個病大多數的患者是有精神分裂症的,羅格斯上校暫時不符合這一點。”


    “我就說嘛,現在精神鑒定那麽先進,要是有病怎麽可能查不出來?”


    “還有另外一種情況。”他還沒說完,朱粆就說了,另外一種情況。


    “還有一種?”


    “病理性的,也就是,病人的大腦中出現了器質性的病變, 也就是說,他的腦部結構發生病變。” 朱粆指了指自己的眉間和後腦,說到相應的部位就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頭部做示範,“前額葉以及從梭狀迴到杏仁核到邊緣係統的線路受損而產生的一種認知錯誤。”


    她解釋的清楚明白,帶著溫和和耐心,逐漸化解了監獄長對於羅格斯的憤怒,他反倒是有些於心不忍起來,要真是為了這病,殺了自己的妻子兒女,這不比他殺了自己還要難過。


    “那這之前肯定會有傷吧……” 糙漢子嘟囔道,他也不確定起來。


    “這就是我的工作啦,判斷他是否是因為之前的經曆產生了精神分裂,還是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傷害而影響到了腦部組織結構。”小姑娘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笑容極具親和力,讓人逐漸難過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又或者真的和監獄長先生說的一樣,他是裝的。”


    “是是是,是我過於武斷了。”


    三言兩語,有理有據。


    眼前這個小姑娘真的很不一般。


    監獄長如是想,不由看向她的目光帶了幾分尊敬,不由得就想再囑咐一下讓她注意安全。


    “這邊比較危險,你要出來的話就按桌子上的鈴,會有人過來接您,在此期間最好哪裏都不要去。”


    “ 好的,謝謝提醒。” 朱粆禮貌的微笑,轉身推門進了房間。


    監獄長不放心,推門進了旁邊的觀察室,觀察室裏麵還有另外一個調查小組的人員,從外麵趕過來的,兩個人也算是老同學,相互點頭以後,默契的看向觀察室裏麵。


    羅格斯老早就的被帶進來等著了。


    進監獄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反複思考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在這裏。


    一想到自己沒有下落的家人,他就無比煩躁,食不下咽。


    朱粆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形容枯槁的金發男人死死揪著自己剛剛留了一寸的頭發,深藍色的眼睛無比混濁,布滿紅血絲。


    門口的動靜打亂了他的沉思,緊緊抬眸盯著眼前進來的小女孩,跟他女兒似乎是一個年紀。


    “你是誰?”他警惕地問道,但又隨即語氣軟了下來,“小朋友,這裏很危險,你不應該來這裏的。”


    他的情緒波動時而激動警惕,時而懊惱自責,反複交替。


    朱粆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麵,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道:“羅格斯上校,你誤會了,我姓朱,是今天約見你的人。”


    “你就是那個非要見我一麵的犯罪心理學家?”


    沒有想到這個犯罪心理學家如此年輕,羅格斯準備好的思路完全被打亂,他覺得眼前這個未成年完全沒有辦法理解他在看到妻子和兒女被冒充者替代的時候的憤怒。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明明就是個未成年小女孩,非說自己是心理醫生。難不成你也是被派來監視我的間諜嗎?”


    “上校覺得我像嗎?”白嫩的手指劃過一遝資料的邊緣,紙張一張一張的順著指尖劃過,流暢的像是河流流淌過一般。


    “沒有間諜能進到這個監獄。”


    黑石監獄是全世界防禦最強的監獄係統,這裏以難以逃脫和裏麵關押的刑犯所犯十惡不赦之罪而聞名。


    兩方人想要對他下手,一邊是想要知道秘密的人,他們甚至連自己的妻兒都換了,更是派了無數的間諜,為了得到他的秘密;另外一邊則是想要他滅口,那幫抓他的人,還有主張把他扔進這個監獄的人。


    他都進黑石監獄了,幕後之人達到了他的目的,他要自己永遠都不能說出秘密。自然不會再派人來。


    想到這裏,羅格斯覺得眼前的小姑娘是可信的。


    “我聽說過你們犯罪心理學家,專門研究罪犯的心理, 可是我隻是替國家解決的兩個間諜而已。”


    直到現在,這位羅格斯上校依舊堅定地認為,他殺的全部都是國外派過來的間諜。


    坐在他對麵的小姑娘, 沒有開口,溫溫柔柔衝他微笑,然後從手裏麵的檔案袋裏麵抽出幾張照片。


    一張一張的擺放在他的麵前,指尖在美放下一張紙的時候,都輕輕的劃過左上角紙張的邊緣。


    羅格斯有些不耐煩的掃了一眼桌子上的照片,這些照片以及照片上的人,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他反而變得暴躁起來:“你去告訴你的上麵人,我隻想知道我的妻子和女兒的下落。”


    朱粆不答反問:“這就是為什麽你會 闖入戴維斯將軍的住宅把他綁架的原因?”


    “不然我背那些功夫幹什麽?”羅格斯極度的暴躁,我腳上綁著個鐵鏈子也隨著他的肌肉緊張而不斷發出顫動聲。


    果然,極度的不安全和暴力傾向,伴隨著肌肉抽搐的緊張感,看來除了常見的杏仁核到邊緣係統可能收到損傷以外,還有部分邊緣係統控製的肌肉無意識動作也受到了影響。


    朱粆斂下目光,裝作絲毫沒有在意出他的改變的模樣,語氣裏麵帶了幾分篤定和自信:“你去找將軍,不如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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