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者何來煩惱?


    他寧願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溫隨的痛苦,在大哥的鼓勵下,他開始尋覓原本想要逃避事實。


    結果展露的時候,卻發現,那個鼓勵自己尋求真相的大哥,從始至終不但知道真相,而且還參與其中。


    “哥,死,你讓我死個明白,為什麽?”


    “你不想讓我賽車?”


    “我猜的好累……”


    “你不想讓我賽車你跟我說…… 我們什麽都攤開講不好嗎?”


    “你冷靜一下,隨。”


    溫信深深的歎了口氣,姑姑到現在也沒有因為自己傷害到家人的事情而露出半點責怪他這樣溫柔又強大的注視下,還有弟弟這深深地表麵上看結果的無比痛苦。


    溫信開不了口。


    真正的原因,他開不了口,所以他撒謊了。


    “這件事情我也是時候才知道的。”


    “機械零件出了問題,一大批電極板生產出現了批次訂單編號標注錯誤,導致不同市場之間的零件發生了市場錯誤。”


    “新的場地已經給你們找好了,我去跟你們教練談。”


    溫信表情紋絲不動,他似乎此刻就像是每次都在談判桌上麵,運籌帷幄,冷靜的可怕。


    偏偏是他的冷漠,讓溫隨更加的無法接受,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可是他就是不明白,這裏麵有什麽狗屁道理。


    “一個新場地,一個運輸中的意外,你讓衝子丟了一個眼睛。”


    溫隨彎腰從地上拾起剛剛被哥哥丟在地上的一張紙,是李衝的驗傷報告,角膜撕裂傷,晶狀體破裂,一連做了三次手術,最後恢複狀況不好,手術摘除。


    “我的腿,衝子的眼睛,下次呢?”


    “隻是運輸的問題嗎?你敢在姑姑麵前保證嗎?!”


    男人低聲的緊緊攥住紙張,骨節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著青白色,發澀的喉嚨裏麵低聲的嘶吼著。


    兩難的抉擇…


    “姑姑。”他低著頭,酸苦的味道在鼻尖凝結,熏眼睛。


    “我不相相信大哥了…… ”


    “二寶。”


    溫禮伸手握住自己受傷的小獸,這是自己養大的孩子啊。


    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和他們的爸爸從來都是報效國家,從小就在部隊軍區裏麵上學,放了假都是去各種夏令營或者軍事鍛煉,一年見不到幾次麵,反倒是溫隨和溫信,從小都是生活在她家裏麵的時間比較多,而溫禮工作以後,溫信的年紀大一點,他過來借助的時候已經是大孩子了,做什麽事情都很周到,反倒是溫隨,他剛到自己家的時候,還是一個睡覺怕黑要溫禮抱著睡覺才能睡著的半大點孩子。


    她心疼溫隨像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也同樣信任溫信。


    這些年裏麵,她是為了自己丈夫和親生兒子的平安建立了溫氏。溫氏所有的慈善活動勵誌於提供海外和平反恐戰役的物資和救援,每年這一大筆支出項目基本上占溫氏總收入的40%到50%。


    龐大的慈善捐獻物資,支援和平事業,背後商業帝國必然會導致很少個人願意投資這樣一個基於自身事業為基準的公司。


    溫氏發展到現在全球經濟的店都離不開溫信的天賦和努力,這個大侄子,包括溫隨和溫辭,這些溫家的孩子,都極其有金融天賦,但作為家裏最大的孩子,溫信的的確確的按部就班的把自己所有的生活都壓在了工資上麵。


    “二寶,你冷靜一下,大寶不會以次充好,肯定是有沒有查到的疏漏。”


    “姑姑,沒有你的話,大哥甚至都不願意坐下來跟我談,我現在就是想要知道,為什麽兩年前就查出不合格的機械零件工廠,不但沒有停止生產整改,現在運作規模擴大了接近五倍。”


    “我們在m國主要經營的實業和金融投行,一個虧一個賺,兩個的互補幅度就像是商量好一樣。”


    “什麽時候,我們集團涉水不深的虛擬產業,成了在m國的主要營業產業?”


    他甚至想問,這些虛擬產業,大哥他… 是不是經營了賭博之類的場所。


    但是他沒有證據,大哥不會承認。


    溫禮扭頭看向溫信,m國的報表遞交給她的時候,更像是已經被修飾過的標準答案,她根本不知道虛擬產業的這一部分。


    溫信絲毫不意外,他甚至恢複了遊刃有餘。


    “姑姑,虛擬產業,大部分都是現在的互聯網經濟,前幾年投資的幾款金融軟件發展迅速,在上次金融危機之後,很多人對於實體經濟的關注度,遠沒有網絡購物的消費欲望強烈。”


    公式化的匯報工作的態度,絲毫沒有破綻。


    溫隨看著這樣大哥,就像是在看一張黑白照片,他甚至覺得大哥現在就是黑色的,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表情。黑色的態度,還有黑色的心。


    毫無破綻,殺伐果斷,無懈可擊,同時,也讓想要溝通個清楚明白的溫隨,無能為力。


    最終,歇斯底裏,還是變成了無盡的寂靜沉默。


    原來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不會對你毫無保留的交付信任。


    溫信目光炯炯地看向弟弟,臉上還是掛著那張灰黑色讓人無力的麵具。


    “小隨,你想要繼續賽車,那就繼續賽車,隻不過,你答應過我的,會繼續完成學業,如果你還對我的決定抱有懷疑,那麽在你拿到學位的時候,我就把整個m國的產業都交給你。 姑姑今天在這裏,肯定也支持我的決定。”


    如果說剛剛溫禮還對這些隱瞞的事情有些懷疑的話,此話一出就像是釜底抽薪,她甚至覺得是自己太敏感,錯怪了溫信。


    瞧吧,畫大餅的作用……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的確沒有深入探究的能力。


    先是說全新訓練場地,後又是說在他畢業以後就能夠接手所有的m國的業務。


    之前他隻是懷疑這一切與哥哥有關,現在基本已經確認了。溫禮申請的時間比較趕,跟兩兄弟吃了一頓飯以後就要趕著迴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深夜的天空,淅淅瀝瀝的飄起了蒙蒙細雨。


    “我送你迴去?”


    溫信接過助理手中的傘遞給弟弟。


    原地頓了幾秒鍾,他搖了搖頭。


    溫隨站在台階上,隔著半步距離,盯著大哥的體貼的模樣,垂眸遮掩住眼睛中的情緒,有些親近不起來的感覺。


    失去了信任,原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遠。


    溫信了然,鑽進了助理打開的車門裏麵,陌生的助理對著溫隨略略點頭,快速拉開副駕駛坐了進去。


    和別的人不同,溫信身邊的人換的速度很快,溫隨還沒有記住上次大哥身邊更多的助理的模樣,好像今天這個又換了人。


    黑色的轎車緩緩地開了起來,隔著雨幕,單麵窗戶外,站在原地燈火闌珊處的溫隨隆起了肩膀,裹緊了上衣。


    他變成尾燈車光下的一個小黑點,影子長長的,在旋轉門的五光十色下,逐漸消失不見,


    車內坐在副駕駛上的助理遞給後座的溫信一份文件。


    “老板,這是這個季度拉斯維加斯地下賭場的財務報告。”


    “下麵那張是下個月開賽的跑車表。”


    溫信打斷了助理繼續準備詳細介紹的表格:“讓他們停停吧。”


    助理住嘴,停下來扭頭看向有些陰鬱的男人。


    他的直覺是,自己這個依舊麵無表情的boss,正處於怒火滔天的狀態,稍有不慎,他就會和他的前任落的一個流放非洲的下場。


    坐在後座上的男人隨意地翻動了兩下文件。


    “我那個弟弟,意外的敏銳。”


    皮笑肉不笑的嘴角弧度,雖然在笑,但眼睛裏麵卻都是冷意和冰碎。


    “還沒到時候,現在的集團,在姑姑退位之前,這些事情還是隱晦一些。”


    “是。”


    “地下賭車嘛———


    溫隨的意向還是在山地賽車,一旦從f1轉到技巧,就會有極大的可能接觸到地下這些人。


    雖然我那個弟弟不屑與他們為伍,不過還是有機率會發現其中我們參與的事情的。”


    “擇幹淨。”


    “是。”


    “資金不用退,用[倉]的名義就行,他們對裏麵那個剩下的主賽手,雖然是個爛人,但是把趁手的刀。”


    趁手的刀要多用用,不然放在那裏,不就浪費了嘛……


    金色的鋼筆,側鋒尖端劃破了資料上麵的圖片,資料上那個微笑著端坐的男人的眼睛被筆鋒戳出了一個窟窿。


    昂貴的炭黑鋼質鋼筆,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咕嚕咕嚕的滾到了車座底下,昂貴的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甚至沒有人意識到它的失蹤。


    鋼筆尖頭袒露出的金色墨水,慢慢地將角落的赤紅色地毯,暈染出一道白金色的毛邊。


    半夜,黑暗裏,車門被拉開,一個相貌不揚的男人跪在後座的地毯上,臉緊緊地貼著地麵,一隻手拿著手機開著手電筒,另外一隻手一寸一寸的摸索著地毯。


    良久,他似乎發現了什麽樣,伸手摸向有道反光的黑暗裏,可是,那裏不僅有他尋找的那支昂貴的鋼筆,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沒有清掃幹淨的玻璃碎片。


    鮮血在赤紅色的地毯上一點都不起眼。


    玻璃碎片被小心地撿起,鋼筆被用心的包裹在手帕裏,隻有手掌的傷口,還要擔心會汙染掉昂貴的車內的一切。


    玻璃的碎片被拔了出來,隻留下向兩邊翻著,暫時無法愈合的傷口,傷口的桌麵已經變成了黃白色,失去了他本該欣欣向榮的血色,可是中間那道裂開的縫隙,卻淙淙往外麵一股一股的湧著血。


    一個黑色的手帕適時的遞到了他的麵前。


    “小溫總……”


    隻有一麵之緣,但他在文件和各類資料裏麵見到過無數次。


    小溫總與溫總的側臉,有些相似,抿嘴不笑的時候都很兇,但是溫隨不會眉頭緊鎖,他的麵無表情下,眼睛裏麵的溫度是暖的。


    助理輕輕道謝。


    “趕緊收拾了吧,別讓別人看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個道理,無論是多麽親近的人,一旦發現你的傷口與他的利益有關,都會毫不猶豫地把刀子捅進去。”


    助理下意識抬頭去看這個年輕的高個子男生,他是用最漫不經心的態度和語氣說出這樣絕望的話。


    他小聲的反駁道,緊緊地攥緊手裏的筆。


    “一定能遇到的。”


    “什麽?”


    “小溫總,一定能遇到的,無論如何都會以你為先的人!”


    “這樣,我們都會不怕受傷了。”


    【不要害怕受傷,人不能因為害怕受傷,就放棄擁抱別人的本能。】


    黑暗中,沒有什麽表情的高個子男生臉上有一瞬間的鬆動。


    他輕輕的呢喃道:“的確。”有個人也是這樣說的。


    “不過,”他的黑眸落在助理手上的那根筆,“這是我很久之前賺第一桶金的時候給大哥買的禮物。”


    無比珍貴的禮物,心意不相通的時候,也會傷人傷己。


    “你叫什麽名字?”


    “米恩。”


    米恩迴答道。


    “米恩·飛。”


    “好好加油吧,米恩先生。”


    溫隨脫口而出米恩先生以後,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什麽時候,他也跟小醫生一樣,習慣了在別人的名字後麵非要加上先生兩個字。


    總感覺加上先生兩個字,聽起來要更親切。


    米恩仰頭有些呆的看著眼前笑意燦爛的溫隨,他笑起來的時候,少年感滿滿,慵懶的黑眸含著笑意與溫柔,如漫天繁星的銀河夜空,燦爛絢爛。


    讓人移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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